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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海论坛不做皇后嫁阁老(热门完结文)-西瓜热门小说资源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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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变成了十四岁的小姑娘。
这――老天真是太够意思了。
重生回来的宋琬表示再不趟皇家那潭浑水。
吃好喝好睡好,再抱抱隔壁某阁老的大腿。
万万没想到,这一抱某阁老不让走了。
孟阶:“媳妇儿。”
宋琬:“谁是你媳妇儿?!”
孟阶:“就你~”
PS:
1.日常甜宠,手痒的时候虐虐渣。
2.架空朝代,1V1,HE。
看书指南:此书很雷很雷,若接受不了可以点叉。
前二十八章是免费阅读,这就是本文的文风,接受不了,不要订阅。
这是小说,不要代入现实世界。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近水楼台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琬 ┃ 配角:孟阶,李崇庸,陆芮 ┃ 其它:1v1,甜宠虐渣
☆、第一章
老太皇太后薨逝,终年九十七岁。
谁能料到,一个女子,竟会历经五朝,这得多大的福气?
宫里的老嬷嬷们每每说起的时候,都忍不住唏嘘一番。
老太皇太后姓宋,至于叫什么,已经没有人弄得清了。
“听说老太皇太后曾是废妃,这是真的吗?”一个刚入宫的小丫头片子十分好奇,便偷偷跑去问曾经侍候过老太皇太后的老嬷嬷。
这是宫中秘事,许多人都不知晓,知晓的人也会将这些秘闻烂在肚子里,绝不会轻易传出去。
老嬷嬷明日就要动身前往太庙给老太皇太后守灵祈福,一想到这些秘事再不会有人知道,反而动了心肠。
“这要从很久之前说起了。”老嬷嬷叹息一声,眯着眼回想起过去的岁月。
老嬷嬷是后来才被分到老太皇太后身边伺候的,至于老太皇太后为何被废,她也是从别人的闲言碎语中听来的,勉强串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永隆二十二年,十五岁的老太皇太后以太子妃的身份进入太子府。两年后,神宗登基,老太皇太后被封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好景不长,仅做了三年皇后的老太皇太后被褫夺宝印宝册,降为净妃。在此后的三十多年里,老太皇太后再未见过神宗。”
小宫女‘啊’了一声,蹙着眉头道,“原来传闻是真的,可——为什么呢?”
废诏上写了这样一句话,皇后奢侈善妒,但许多见过老太皇太后的人都道老太皇太后生活简朴,不事奢华,每逢荒年歉岁,老太皇太后总是把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拿出来赈济百姓。
善妒就更不可能了,老太皇太后地位尊崇,犯不着和一群妃子争风吃醋,更何况她生性淡泊,不喜争宠。就连圣母皇太后和众多太妃也异口同声道老太皇太后是个好人。
究竟是什么原因,老嬷嬷也不知道。她那时还没有入宫,于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宣靖四十年,神宗驾崩,老太皇太后被光宗封为母后皇太后。”
“不是该封为太妃的吗?”小宫女虽进宫不久,但也知道其中的规矩。
新帝登基,皇后娘娘封为母后皇太后,若新帝不是皇后所出,两宫并尊,封新帝的生母为圣母皇太后。
净妃娘娘该是净太妃,怎么一下子成了母后皇太后?
老嬷嬷突然笑了,轻声说道,“这里面可大有文章。”
说起来还真是一段风流韵事,但鲜有人知。老嬷嬷还是听老太皇太后不经意间提起过一次才知晓是孟大学士上书请封的。
提到孟大学士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五岁入学,七岁能通六经大义,十二岁考中秀才,十九岁时参加乡试中了头名举人,此后连中三元,授翰林修撰。
十多年官场摸滚打爬,年纪轻轻就爬到了礼部尚书的位置,后又入阁,是为文渊阁大学士。把持朝政,权势在握,一时之间,无人能及。
神宗驾崩后,他又辅佐光宗多年,因任两朝元老,世人都称他为‘孟阁老’。
若说孟阁老和老太皇太后之间有一段露水情缘,许多人大都是不信的,都道是讹传。
毕竟一人冷落后宫,一人权倾朝野,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可老太皇太后能被封为母后皇太后,确实是孟阁老的功劳。
那两人之间到底有没有交情,也许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老太皇太后被封为母后皇太后以后,亲自请命到太庙给神宗守了十多年的灵,直到熹宗登基,才将老太皇太后接回宫中。
“仁乐十八年,熹宗驾崩,新帝登基,老太皇太后已是八十八岁的高龄,新帝为了让老太皇太后颐养天年,特意在太液池新建了‘清夏斋’。”老嬷嬷说到这时,眼眶里泛起了些许泪花。
她伺候了老太皇太后半辈子,如今‘清夏斋’人去楼空,只剩下满地的落叶,真是令人唏嘘。
“听说老太皇太后身患严重的寒疾,是因为这个,她才没有儿女的吗?”
“丫头,你问的太多了。”老嬷嬷眼眸微冷,捏着帕子擦去眼角浑浊的泪水,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小丫头见老嬷嬷不愿意说,便没再多问,起身走了出去淘大客。
望着小丫头渐渐消失在视线中,老嬷嬷方又叹了一声气,目光怔愣,出声道,“老太皇太后没有儿女,是因为她最信任的丫头给她灌了一碗浓浓的红花汤。”
那个丫头,是老嬷嬷的姑母。
**********
八月初,庭前的银桂刚刚冒出米粒般大小的花骨朵,微风轻轻吹拂,满园都是淡淡的清香。
宋琬趴在廊下的阑干上,身体稍稍前倾,一手托着脸颊,一手指着银桂树道,“回头摘些新鲜的桂花送到厨房,让她们做桂花糕吃。”
“小姐又嘴馋了,前儿个闹着吃枣泥馅的山药糕,昨儿个要吃藕粉桂花糖糕,今儿又嘴馋桂花糕。小姐,你要是再这样吃下去,会吃成大胖子的。”明月抬头正好看见宋琬偷偷咽了一口口水,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管我胖不胖,哀家就是要吃。”宋琬哼了一声,微微嘟起红润的嘴唇。
一睁眼回到了永隆二十一年,从一个九旬高龄的老太太变成十四岁的小姑娘,宋琬多少有点不适应。
扭头瞅了一眼明月,桃红色撒花褙子,朱砂中衣,粉蓝色挑线长裙,双丫髻上插了两朵秋海棠,再看圆圆的脸蛋,晶莹玉润,哪里有半点褶皱的痕迹。
宋琬看得晕晕乎乎,明月明明在她六十岁寿宴过后就已经逝去,怎么三十多年过去,人又活了过来?还越活越年轻?
“小姐,你说什么呢?什么哀家不哀家的,要是让老夫人听见,又要说你不懂规矩。”明月蹙着眉头,嗔了宋琬一眼。
宋琬这几天张口闭口都会不经意间带上‘哀家’二字,在丫头们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她今天早晨给宋老夫人问安的时候,一不小心脱口而出,让宋老夫人一顿呵斥。
一个快要作古的老太太,除了嘴馋一些,还能有什么嗜好?可那些糕点又不能多吃,宋琬常常是看着望着直流口水,好不容易偷吃一块,还要被身边的老嬷嬷好一顿叨念。
意识到自己重新变成小姑娘后,宋琬第一个念头就是吃好多好多好吃的糕点,就是有一天又变回老太太,也不算枉了此行。
一想到香喷喷又甜丝丝的桂花糕,宋琬忍不住吞了几口口水,眉飞眼笑的回到屋里,踩着杌凳径自上了榻。
方妈妈今日送来一盘梅花香饼儿,宋琬早晨吃了两碗饭,一时之间吃不下这么多,还剩下半盘放在五蝠奉寿漆雕小木桌上。
在廊下站了许久,宋琬觉着自己又有些饿了,伸手捏了一块梅花香饼儿填进嘴里,没嚼两口就咽了下去,直看得明月一愣一愣的,红玉还算机灵,惊讶之余连忙用小茶盘捧上茶来。
宋琬接过去喝了一口,带着笑意的面孔瞬间皱成一团,没等红玉开口询问,就听宋琬道,“这茶太难喝了,给我换一杯牛乳茶来。”
红玉和明月二人面面相觑,良久才急匆匆的出了‘风荷院’,跑到厨房要了一壶牛乳茶。
吃饱喝足之后,宋琬心满意足的揉了揉微微鼓起的肚子,抽出襟下的手帕将嘴角的碎屑拭去狐狸笨笨笨,方抬头看向惊呆的二人。
“我脸上可有好看的东西?”哂了二人一眼,宋琬扶着榻檐下来,一边往内间的方向走去,一边说道,“我有些乏了,要去睡会,你们在外面瞧着,别让人惊了哀家——我。”
宋琬一连几天的转变实在太大,明月和红玉一时还不能接受。
“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越来越像个小孩子?还吃起了牛乳茶?”听到内间里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明月拉着红玉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走到廊下低声说道。
红玉摇了摇头,她也不清楚。
自从宋琬从石阶上摔下来后,性情大变。以前的宋琬每日除了要去‘四宜书屋’上学之外,还要看书、习字、练琴,为了保持身材,从不敢多吃一点甜食,现在却吃起了牛乳茶!
额头有伤不去上学算是情有可原,可一下子连书也不看了,字也不写了,琴也不练了,总让人生出一丝难以名状的困惑。
余光瞥见有人进了月亮门,明月和红玉连忙噤声,待看清面容,二人不禁讪讪相视一眼。
来人正是宋家二小姐宋瑶,陈姨娘陈月娥所出,比宋琬小了一年单三个月。
姐妹二人模样有七八分相似,细细看却是大相径庭。尤其是一双眼眸,宋琬天生清纯透亮,而宋瑶却常常泪光点点,怯弱风流,韵致楚楚。
“姐姐可在屋里呢?”宋瑶袅袅娜娜一路走来,微微娇喘,仿佛再走两步路就要喘不过气来。
这么柔弱的身子骨,怎么会有力气踩住人家的衣摆,还让人从石阶上摔了下去?
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明月一向直脾气,翻了翻白眼,阴阳怪气的道,“在呢,不过二小姐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大小姐刚刚睡下,一时半会还醒不了,二小姐要是有事的话,还烦请你等一会。”
察觉到宋瑶脸色微变,红玉背着手悄悄拽了一下明月的衣袖,微微含笑回道,“二小姐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奴婢这就去叫醒大小姐――”
未等红玉说完,宋瑶笑吟吟的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是这几日没看见姐姐进学,想过来陪姐姐说会话儿,既然姐姐睡下了,那我一会再过来。”
看着宋瑶腰肢款摆出了月亮门,明月不屑的啐了一口,“整日里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装给谁看呢。”
红玉连忙皱眉制止,“小声些,人还没走远呢。”
“我就是要她听见,别以为她做的那些事情人家都不知道,人家都是傻子呀,就她一人精光?小姐心宽不计较,可咱们做丫鬟的,可不能再容她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求支持,求收藏,求评论。
PS:
永隆二十一年,宋琬重生,十四岁
永隆二十二年,宋琬为太子妃(前世)
永隆二十三年,思宗驾崩
宣靖元年,宋琬为皇后(前世)
宣靖四年,宋琬被废为净妃(前世)
宣靖四十年,神宗驾崩
万统元年,宋琬为母后皇太后(前世)
万统十三年,光宗驾崩
仁乐元年,宋琬为太皇太后(前世)
仁乐十八年,熹宗驾崩
洪德元年,宋琬为老太皇太后(前世)
洪德十年,宋琬薨逝
☆、第二章
清脆的声音一字不落的飘进刚刚出了月亮门的主仆二人耳中,宋瑶面色一僵,随即变得煞白起来,她顿住脚步,扭头看向‘风荷院’的大门,一双水雾眸中满是恨意,紧紧咬住一口银牙,良久才从唇畔逸出一句话,“宋琬,咱们走着瞧。”
“小姐。”青茵躬身敛眸,小心翼翼端详了一番宋瑶的神色,轻声提醒,“前面就是老夫人住的‘春泽斋’,人多眼杂,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宋瑶斜睨了青茵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走。”
娇喘也不喘了,只见海棠红马面裙裙摆下的小脚突然疾走如飞,哪里还有半点袅袅婷婷的模样,青茵嘴角微微一抽,连忙快步跟上去。
守在‘会芳院’门口的两个丫鬟看见宋瑶气冲冲的走过来,连忙低下头,紧张地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青茵一路急匆匆的跟在宋瑶身后,走到厢房门前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外静心细听屋内的动静。果然,不一会就听屋里面传来打碎东西的声音,‘砰砰啪啪’一阵子,才消停下来。
“你,还有你,赶快去屋里收拾一下。”
两个小丫鬟身形一哆嗦,在青茵凌厉的目光下颤颤巍巍拿起洒扫的工具,惴惴不安的弓着身子进了厢房。
“小姐,喝口茶消消气,没来由的为那些贱人伤了自己的身子。”青茵端着小茶盘走到宋瑶面前,轻轻拍着她的背温言劝道。
宋瑶接过来喝了一口,眼里面突然又冒出熊熊火焰,重重的将青瓷茶杯摔到桌子上,指着其中一个跪在地上收拾碎片的小丫鬟道,“你,过来。”
被指到的小丫鬟慌忙磕头,肩头不停地颤动,哆哆嗦嗦着道,“小,小姐,刘钰佳求你饶了奴婢。”
“贱人,连你也敢忤逆本小姐。”宋瑶拿起倒在桌子上的茶杯往小丫鬟身上砸去,碎片划过额头,隐约有血丝冒出来,另外一个小丫鬟见此情景,将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小心翼翼的躲在绣帘后,生怕主子的怒火波及到自己。
青茵知道宋瑶正在气头上,若是此时不让她发泄出来,不知道怎样折腾呢。于是厉声喝那小丫鬟,“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小姐的话也敢不听,还不快滚过来。”
小丫鬟们大都是二两银子买回来签了死契的,一条命并不值钱,平日里宋瑶发起火来,全都往她们身上撒气。虽然宋瑶看起来柔柔弱弱不禁风一般,可她的力道却是十足。
或扭,或掐,不一会全身就会遍布青紫的痕迹,宋瑶又不准她们私下上药,轻点的伤痕半月才消下去一些,若是重的,两个月怕是都好不了。
大点的小丫鬟不过十多岁,小的才七岁多点,身上的肌肤及其娇嫩,就是好了,也会留下疤痕。‘会芳院’里的小丫鬟们大都受过这罪,才会怕宋瑶至此。
伤口渐渐冒出血来,汇成一大滴顺着脸颊滑下来,小丫鬟紧咬着嘴唇,不敢吱一声,缓缓爬到脚踏跟前抱住宋瑶的小脚不断哀求。
‘会芳院’里异常安静,只有厢房里传来一声声令人心惊肉跳的哀嚎,不过初秋,习习微风还略带些热意,小丫鬟们却各个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个身穿石青色撒花银鼠褙子的纤弱妇人款款往‘会芳院’的方向走来,直到进了月亮门,小丫鬟们才看到来人,慌忙行礼作揖,“陈姨娘。”
陈月娥扫了一眼战战栗栗侍立在院中的丫鬟,施着珠粉略显娇柔的面庞黛眉轻蹙,出声问道,“二小姐怎么了?”
陈月娥早就猜出了事情缘由,听到小丫鬟们如实回禀,嘴角不免带了一丝冷冷的笑意。想想也是,在整个宋府,能让宋瑶如此生气的,也只有宋琬一人。
说到陈月娥,就不得不提宋琬的父亲宋渊。
宋渊在江西巡按时曾借住在临江府清江县知县陈家几日。那时候的宋渊刚刚痛失结发妻子,又远离老母与幼子幼女,不免消沉。陈月娥是知县之妹,深居闺阁,温婉体贴又善解人意,常常温言软语劝慰宋渊,时间一长,两人私下里就有了情分。
等到陈月娥怀了宋瑶,宋渊才想起给家中的老母送信,说要纳陈月娥为继室。若论身份,要陈月娥当宋家主母也不是不可以,但宋老夫人从未见过陈月娥,亦不知她性情如何,当不当得起主母。便托人前去清江县打探了一番。
这一探可了不得了,原来陈月娥并不是陈知县的亲妹妹,她的真实身份,却令人难以启齿,是陈知县从扬州买回来的瘦马。
宋老夫人十分震怒,当即就派人给宋渊送了一封书信,说什么也不会让这种身份的女子进门。
其实也怨不得宋老夫人不近人情,实在是陈月娥的身份太见不得人。宋家祖上虽不是什么达官贵胄,但在山东青州府却是远近闻名的诗礼簪缨之族。
宋老太爷是同进士出身,宋渊亦是永隆二年的二甲进士。一个书香之家,若是让一个瘦马做当家主母,岂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宋渊当时不过三十左右,仕途正顺,若是别人知道他娶了一位这样的女子,估摸着官也不用做了,光想想那些弹劾他的折子就令人胆战心惊。
宋老夫人不愿意,宋渊也强求不来,况且他也不想为了个女人丢掉自己的乌纱帽,便退而求其次纳了陈月娥为小妾。
毕竟是陈月娥事先隐瞒身份,宋渊再喜欢她也不免生气。
不过也没生气多久,宋渊见到嗷嗷待哺的小女儿就心软了,再一想陈月娥平日里的温柔体贴和百般求全,他很快就缴械投降。要不是宋老夫人的态度实在强硬,宋渊就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将陈月娥抬进宋家的大门了。
宋老夫人不喜陈月娥,虽不常常刁难与她,但也从未给过好脸色。一边是老母阿苏林,一边是爱妾,宋渊左右为难,总觉着自己亏欠陈月娥良多,便再未纳妾进门,倒让陈月娥不是主母胜似主母了。
陈月娥扬州瘦马的身份很少有人知晓,又是个姨娘,说来并不会对宋渊的仕途有多大影响。
但宋琬却是知道的,不消几年,陈月娥扬州瘦马的身份在京师里人尽皆知,弹劾宋渊的的折子满天飞。神宗大怒,将算是他岳父的宋渊贬到延平府做推官。
延平府一向多强盗,当地的百姓亦是彪悍,宋渊在那里没过三月,就因操劳过度去世。
宋渊的性子虽有些软弱,但身体却是十分强健,就算治理延平劳心劳神,也不可能三个月就过世。
宋琬怀疑有人暗害宋渊,但那时的她已是冷宫里不招人待见的废妃,别说查明原因,就连给父亲送送灵都不行。
宋琬前世身患寒疾,全拜宋瑶所赐。一碗红花汤,让宋琬再无生育的能力,还差点要了她的命。
额头的伤口还微微有些痛意,宋琬蹙了蹙眉头,突然想起前几日去‘菩提寺’上香之事,怕是这时候的宋瑶就想置她于死地了。
明月记得宋琬吩咐她把新鲜的桂花给小厨房送去做桂花糕,于是在库房里找了个干净的湘竹小筐拉上红玉和她一起摘桂花。
“红玉,你说二小姐生的文文弱弱的,怎么会有那般歹毒的心思?若不是孟公子及时拉住了咱们小姐,小姐怕是连命都没了。”明月一手端着小筐,一手拿着剪刀铰下还未开.苞的新鲜银桂,扭头朝红玉道。
“你别这么说,咱们小姐都说了,二小姐不是故意的。”红玉不以为意,只浅浅一笑。
“那是咱们小姐良善,不和她计较。”明月撇了撇嘴,似乎很不满意红玉这样说。
宋琬的生母沈雨柔因身子孱弱早早去世,只留下了嫡长子宋珩和次女宋琬,都是在宋老夫人的膝下长大。
秋闱快到了,宋珩不久就要前往济南府侯考。宋老夫人着人看了个好日子带着宋琬、宋珩和宋瑶一起去‘菩提寺’上香拜佛,以求佛祖庇佑让宋珩早日功成名就。
宋家的隔壁是青州府知府罗家。罗知府罗谓的结发妻子也早逝,后又娶了一房继室,继室姓唐名云芝,是京师英国公府的庶女。唐云芝来罗家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是她与前夫所出,名叫孟阶。
不错,孟阶便是大名鼎鼎的孟阁老。
孟阶今年十九岁,和宋珩一起在府学念书,也是要去参加秋闱的。所以宋老夫人去‘菩提寺’的时候特意叫了罗夫人一声。
‘菩提寺’建在山半腰,马车上不去,一行人只能拾阶而上。下山的时候,宋琬脚下一滑,直接从石梯上滚了下来。那石梯又陡乱石又多,幸得孟阶眼疾手快,将宋琬拉住,要不然一条命可能就没了。而那个始作俑者,正是宋瑶。
若不是一起同行的罗家嫡小姐罗衾亲眼看见宋瑶踩住了宋琬的衣摆,怕是谁都不会想到宋瑶身上。在别人眼中,她宋瑶依旧是柔柔弱弱不禁风的宋家二小姐。
望着昏迷不醒的嫡孙女,宋老夫人大怒,让宋瑶跪在祠堂门外一直等到宋琬醒来。七月的日头并不算太毒,宋瑶只跪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晕了过去。
宋瑶体弱是从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因着这事,宋家的人别说苛待她了,就连对她说狠话都不曾。说起来这还是宋老夫人第一次发这么大的怒火。
宋琬在床上躺了一会,迷迷糊糊听到宋老夫人身边的小丫鬟过来喊吃饭,她揉了揉眼睛翻身下床,明月和红玉进来服侍她梳洗一番,方往宋老夫人的‘春泽斋’去了。
☆、第三章
‘春泽斋’是宋家的正房大院,院子里有两棵亭亭如盖的菩提树,秋风习习,碧绿的叶子依旧鲜活如初。
正对着月亮门的,是‘春泽斋’的正堂。正堂里摆了一张紫檀木长几,上面供奉着一尊菩萨,画珐琅三足炉里长年积累香灰,稳稳的立住三根已经烧了大半截的檀香。
宋老夫人跪在蒲团上潜心念着一本《金刚经》,听到方妈妈说时辰到了,宋老夫人才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由方妈妈搀扶着站了起来。
宋老夫人时常歇息并不在正堂,而在东边的三间耳房内。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的靠背坐褥,老夫人踩着脚踏径自坐了上去,一等大丫鬟金缕忙斟了茶上前侍奉,“老夫人喝茶。”
宋老夫人接过来喝了半杯润了润嗓子,抬头看向金缕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有什么话就说,支支吾吾可不是你一贯的性子。”
金缕为人聪明伶俐,在宋老夫人跟前侍奉了两三年,就深得老夫人喜爱,从一个小丫鬟荣升为‘春泽斋’里的一等大丫鬟,可见其本事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她性子爽快,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今日却支支吾吾起来,倒让宋老夫人很是好奇。
“奴婢刚刚听说了一件奇事,和二小姐有关。”金缕将小茶盘递给身后的小丫鬟,走到老夫人身后给老夫人揉起了肩膀。
老夫人刚刚跪在蒲团上念了一个时辰的经书,肩膀早就酸了,被金缕的纤纤十指一捏,酸痛感立刻消失了大半。
宋老夫人虽不喜陈月娥,但对宋瑶这个孙女却是满心欢喜。她膝下只有宋珩、宋琬和宋瑶三个孙子孙女,所以待宋瑶也如嫡出一般,衣食住行上都是和宋琬一模一样。
一想到宋瑶竟生了那般心思陷害宋琬,宋老夫人就觉着心寒,眼眸半眯,冷冷笑道,“奇事到了她身上就算不得奇了,你且说来听听。”
“那老夫人听了可不许生气,要不然就都是奴婢的过错了。”金缕顿了一顿,又道,“今儿玲珑去厨房拿糕点时,在路上碰到了二小姐。老夫人你猜怎么着,咱们家一向弱不禁风,走两步路就气喘吁吁喘不上气来的二小姐,今日那一双三寸金莲好像生了风一般,一眨眼就没了人影。”玲珑初形容时,金缕还不相信,直到几个亲眼看见的小丫鬟都这样说,金缕才半信半疑,但还是觉着不可思议。
宋瑶的弱症是从胎里带出来的,青州府里几位有名的郎中都说只能好生养着,却是好不了的。可看今日这情形,宋瑶的弱症已经不治而愈了。
若是真的自愈了,也只能说宋瑶福气好,若是——那便要另提的。做了十多年的戏,也真是难为了她。
金缕暗自揣度,却不敢明说出来,只将玲珑亲眼所见如实回禀。
方妈妈听了很是吃惊,“金缕姑娘,这玩笑话可不能乱说。”
“妈妈,就是给金缕一百个胆子,金缕也不敢拿小姐的事开玩笑,若是妈妈不信的话,不如唤玲珑进来一问。”
金缕这话也是说给宋老夫人听的,不管二小姐是否做了对不起大小姐的事情,小姐就是小姐。她们做丫鬟的,绝不能乱嚼小姐们的舌根。何况宋老夫人更疼爱二小姐一些。
宋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渐变冷,方妈妈连忙唤了玲珑进来,又细细问了一遍,这才将信将疑询问老夫人的意思。
宋琬带着明月和红玉到了‘春泽斋’,迎面看见玲珑从宋老夫人日常歇息的耳房中出来,宋琬提着衣摆上了台阶,笑嘻嘻的同玲珑说话,“玲珑姐姐,祖母可在屋里面呢?”
清脆的声音透过碧纱窗落到宋老夫人的耳中,宋老夫人微微一愣。方妈妈忙让人将宋琬请了进来。
看到宋琬纤弱的身影,宋老夫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前日宋瑶来‘春泽斋’哭她无心为之的时候,她竟然相信了,还让宋琬饶恕宋瑶一回。
宋琬走到宋老夫人跟前温文行上一礼,才挑了下首一溜玫瑰椅坐了,疏离之意尽显。宋老夫人抬头看到宋琬眼眸中淡淡的笑意,只觉得万千均石头压在心上。
宋老夫人张了张嘴,才觉得苦涩极了。她一定是伤透了宋琬的心,要不然这孩子怎么不同往日一般与她亲近了?
宋老夫人刚要抬手让宋琬往她身边坐,就听守门的丫鬟进来通传陈姨娘和二小姐一起过来了,宋老夫人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去。
宋瑶欢欢喜喜的叫着‘祖母’进了耳房,抬头看到宋琬也在,脸色微微一变,径直走到宋老夫人身边坐定,撒娇道,“祖母,咱们今天晚饭吃什么呀,有没有瑶儿爱吃的糖蒸酥酪?”
陈月娥看到老夫人阴沉的脸色,微敛眼眸,规规矩矩走到跟前屈身行礼,扭头看向宋琬,目光最后落在宋琬额头上包扎的白布,带了些歉意道,“都是瑶儿不好,走路也不知道看看脚下,误踩了大小姐的衣摆。说到底还是妾身的过错,是妾身没有好好教导瑶儿弄你的士高,还请老夫人和大小姐一定要相信瑶儿,瑶儿她本性单纯,并不是有意要害大小姐摔跤。”
说完看了一眼宋瑶,只见宋瑶姣好的面容上渐有泪滴滑落下来,惨白的小脸上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好半天才止住哭声,抽搭搭的跪到宋琬面前,“姐姐,瑶儿真不是有意的。祖母惩罚瑶儿,瑶儿也受了,可请祖母和姐姐相信,瑶儿真是无心之失。若是瑶儿说了一句假话,就让瑶儿天打五雷轰,生生世世做牛做马伺候姐姐。”
陈姨娘也跪下哭道,“老夫人,大小姐。瑶儿这几日为了这件事情心神不宁、夜不能寐,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她整日憋在屋里抄写经书,就是为了求佛祖原谅她的无心之失。”
青茵躬身将手中一叠厚厚的蔡伦纸呈到宋老夫人面前,宋老夫人拿过来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的果然是经文。
“琬儿,你怎么看?”宋老夫人脸色不好,扭头询问宋琬的意思。
宋琬正看戏看的乐呵,听到宋老夫人问她,还微微一怔。眼见着宋瑶抽抽搭搭的声音越来越弱,宋琬还真怕她抽过去,于是站起来扶起宋瑶,亲热的道,“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姐姐早就知道你是无心之失,根本就没有怨过你。”
宋瑶刚要开口,宋琬拍了拍宋瑶的手继续含笑道,“妹妹莫要再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姐姐早都忘了。你看看你,因为这件小事又把自己的身子弄的这么瘦弱,就是妹妹自个不心疼,祖母和姐姐也难过,以后可别再这样了。”
宋瑶诧异的望了宋琬一眼,不确定的道,“姐姐说的是真话?可妹妹今日去‘风荷院’找姐姐,姐姐为何——”
宋琬这才明白陈月娥和宋瑶闹得是哪一出,于是未等宋瑶说完,惊奇的道,“我倒不知道呢,原来妹妹来过?”
宋琬拿出手帕亲昵的给宋瑶擦去泪痕,又将事情的经过给宋老夫人说了一番。
看看抽抽搭搭的宋瑶,再看看笑意盈盈的宋琬,宋老夫人的怒气‘腾’的一下升到胸口。使坏心眼的委屈的不行,真正受了委屈的却不敢计较,还要安慰那个使坏的。
看着宋琬纤瘦的手腕,宋老夫人这才发现宋琬竟比宋瑶还要瘦弱一些。这些年她心疼宋瑶身有弱症,总是对宋瑶要好一些,竟忘了宋琬的身子骨也不太好。
宋老夫人想起来宋琬小时候身子瘦弱,受一点风寒就头疼脑热,但她总是很乖巧,再苦的药都不皱眉头喝下去,就是因为害怕她劳心。
绿荷进来问要不要开饭,打断了宋老夫人的思绪。宋老夫人扭过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方点了点头,候在门外的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入,安设桌椅,捧饭安箸,一时间热闹非凡。
用过饭,已是酉时。夕阳西坠,万丈余晖撒在遥遥天际,灿丽无比。宋瑶和陈月娥先行离开了‘春泽斋’,临走的时候问宋琬要不要一起回去,宋琬坐在玫瑰椅上,说要在老夫人这儿再吃些茶。
此时桌椅已撤,宋老夫人坐在正面榻上捻着一串碧玺佛珠,小丫鬟捧了茶盘过来,宋琬接了一盏轻轻地小啜几口。
宋老夫人看向宋琬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歉疚,“琬儿,你是不是还在怪祖母?”
宋琬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宋老夫人,“祖母说什么呢,琬儿为何要怪您?”眼眸一垂,又不知所措的道,“琬儿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惹祖母您生气了?”
宋老夫人看着宋琬小心翼翼讨好她的模样,心头一揪,“琬儿——”宋老夫人微微哽咽,许多宽慰的话涌上喉咙却说不出口,最后却说,“好孩子,你妹妹她胡闹了些,你是姐姐,要多担待她一些。”话一出口宋老夫人才发觉自己在说什么,面色一僵,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宋琬心头一寒,勉强笑了笑,“祖母说的琬儿都记在心里。”站起来拱手作揖道,“天色已晚,祖母也早些歇息吧,琬儿明日再来看您。”
宋老夫人抬头看到宋琬的左额角包扎着一块白布,脸色更是难看,她刚刚说的那是什么话呀。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会出来男主的背影。威海潮汐表。。。。。
☆、第四章(捉虫)
宋琬走后,方妈妈搀着宋老夫人进了套间暖阁,金缕和绿荷打了热水进来,服侍宋老夫人洗脚。
碧纱窗外夜色如墨,隐隐约约有蛐蛐的叫声。宋老夫人半倚在石青金钱蟒靠背上翻着一本蓝皮账本,因年月已久,蔡伦纸已经泛黄卷起了毛边。
翻了一会觉得眼酸,宋老夫人又将蓝皮账本放到了一边,叹了口气对方妈妈道,“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见方妈妈点头,宋老夫人对宋琬的愧疚更深,她宠庶灭嫡,如今嫡孙女都不和她亲热了,她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大小姐她——也不容易临漳天气预报,打小就失去了母亲跟在老夫人您身边教养。如今您都不疼她了,谁还疼她?”
方妈妈这一席话正好说到了宋老夫人的痛处。宋老夫人没有再出声,望着帘子想起许多事情。
宋琬打小就乖巧,长大后性子也沉闷,不如宋瑶聪明伶俐更讨人喜欢。渐渐地,她就更怜爱宋瑶,把宋瑶捧到了心尖上。
宋老夫人闭了闭眼,又道,“瑶儿她本性不坏,就是学了陈姨娘一身不入流的伎俩。当初也是我的错。若是我坚持要瑶儿跟在我身边,瑶儿她也不会像今日这般胡闹。”
秋风徐徐吹来,只听得落叶飒飒作响。方妈妈无奈的摇了摇头,走过去将窗棂关上,良久才与老夫人说,“这件事怨不得老夫人。二小姐打出生就跟在陈姨娘身边,六岁回到宋家时,二小姐已经记事了。若是老夫人当初执意要把二小姐留在身边,不知道陈姨娘又要在老爷跟前耍什么手段,她照样会把二小姐要回去。到时老爷左右为难,怕是觉着咱们更委屈了她们母女俩,也伤了老夫人和老爷之间的母子情分。”
永隆十四年,宋渊擢升为青州府通判。从遥遥临江府回到青州宋家,跟着宋渊一起回来的,还有陈月娥和宋瑶。
宋瑶那时候六岁,和宋琬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宋老夫人瞧着心里喜欢,就想着将宋瑶抱到自己膝下和宋琬一起教养。
没想到宋渊却作难的和宋老夫人说母亲年迈,带着宋琬一人已经很是辛苦,不如就让宋瑶跟在陈姨娘身边。陈姨娘温婉贤淑,想必不会出什么差错。再者宋瑶跟在陈姨娘身边六年,她们母女情深——
宋渊说到这时,宋老夫人已是心寒至极。宋瑶和陈姨娘母女情深,她若是不让宋瑶继续跟在陈姨娘身边,岂不是说她不通人情。虽然宋老夫人知道儿子并不是这个意思,可她还是很伤心,一气之下,便同意让宋瑶跟在陈姨娘身边教养。
宋瑶养成如今这个模样,宋老夫人也有一定的责任,她平常确实是太宠着宋瑶了,可宋瑶总归是她的孙女,她也不能任由宋瑶继续这样下去。如今宋琬也才十三岁,若是让嬷嬷们好生教养,倒还有机会将她拉到正道上。
“我听说青州府里有几位刚刚放出宫的嬷嬷,你让人好生请来,好好教导二小姐。”
方妈妈点了点头剑毒梅香,又问,“那大小姐呢?”
宋老夫人听到宋琬心更痛了,缓缓阖上眼睛,轻声道,“一起。”
宋琬跟在自己身边教养了十多年,宋老夫人其实是很放心的。不过她昨儿收到宋渊的来信,说他不日就要擢升为户部郎中,以后怕是要在京师长住,那到时候他们一家定要迁往京师。
京师里的世家贵族个个都是不好招惹的主,他们一家刚刚搬过去,少不了被人看轻了去。现在先让嬷嬷们好生教养京师的规矩,长长孙女的眼界,到那时说话做事也不会被人看笑话。
从‘春泽斋’出来后,宋瑶没有回‘会芳院’,而是去了陈月娥住的‘归芸院’。
东次间里灯火摇曳,陈月娥懒怠的坐到罗汉床上,立即有小丫鬟上前侍候,揉肩的揉肩,捏腿的捏腿,井然有序,一点动静都不曾发出。
宋瑶端了一盏碧螺春啜了两口,迟疑地问向陈月娥,“娘,今日明明是女儿在宋琬那里受了气,你为何要让我给她赔罪?”
陈月娥抬手轻轻揉了两下额角的太阳穴,缓缓睁开水雾眸看向宋瑶,“瑶儿,你当日可是真的踩了宋琬的衣摆?”
宋瑶眼神躲闪,嗫嚅着嘴唇许久才嗯了一声。当日陈月娥并不在场,事发之后宋瑶又口口声声说是无心为之,但没有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生的女儿了,陈月娥虽一直没问,心里面却知晓个大概。
听到宋瑶亲口承认,陈月娥并没有多么的吃惊,嘴角反而多了一抹诡异的笑容,“瑶儿,不管事实到底如何,你都是无心为之。”
她顿了一顿,又对满脸疑惑的宋瑶道,“人人都知道你体弱,自然不会相信你有那个力气绊宋琬一脚。明明不是你的错,宋琬却揪着不放,那老太婆惯是向着你的,想必她此时一定很生气,那你在她心中的地位就更重要了。”
宋瑶听陈姨娘这样说,脸上才渐渐有了喜色,“还是娘想的周到。瑶儿的体弱之病祖母再清楚不过,想来她也不相信瑶儿会绊倒宋琬。那咱们今日在祖母面前哭,也就是告了宋琬一状,祖母定会越来越厌烦宋琬。”
陈姨娘挥了挥手,小丫鬟们躬身提裙出去,偌大的东次间里只剩下陈月娥和宋瑶母女二人,陈月娥这才叹气说,“瑶儿,都是娘不好,要不是娘的身份,你也不会只是庶出的小姐。”
宋瑶看见陈月娥眼中闪着泪光,恨恨的道,“都怪祖母,要不是祖母阻拦,爹爹定会将娘提为正室,娘也不必整日在这里唉声叹气了九岁小魔医。”
陈月娥紧紧握住宋瑶的手,“瑶儿,你一定要给娘亲争气,不管那老太婆如何,你都要极力讨好她,将来嫁一个好人家做当家主母,还愁娘降不了那老太婆。”
天色微微露出鱼肚白的颜色,宋琬就惊醒了,喘了两口气回过神来,方觉得身上一片凉意。
她又梦到冷宫了,冰冷孤寂的庭院,黑漆漆的夜。梁上的吸血蝙蝠飞来飞去,径直冲到她身上,撕咬她的血肉,痛得她觉着自己快要死了。
冷宫里什么都没有,连蝙蝠都饿到要吸人血存活,而她在冷宫里整整住了三十七年,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红玉进来掌灯,扶着宋琬坐到菱花铜镜前,梳头丫鬟灵巧的手指一缠一绕,满头青丝就绾成了一个桃心髻。
宋琬小心翼翼的扒开刘海看额角上的伤口,只见伤口已经结了暗红色的疤痕,长长的一条在白皙莹润的面孔上显得十分突兀。
宋琬拨了拨刘海遮住疤痕,从妆奁盒里拿出一支白玉茉莉小簪插在髻上,起身换了一袭雪青色缠枝莲花襕裙,这才往‘春泽斋’的方向走去。
宋老夫人起床后就在正堂里念经,听到宋琬来了,方妈妈拿了一个新的蒲团给宋琬用。
以前在皇宫的时候,宋琬一天有半天的时间都在佛堂里礼佛,倒不是因为她喜欢念经,主要是她太闲了,念念经书反而让她心静。
约莫到了辰时,檀香燃尽,宋老夫人起身给菩萨像拜了三拜,方和宋琬说话,“你今日来的倒早?”抬头看到宋琬额角上没了包裹伤口的白布,皱着眉头询问,“伤口怎么样了?”说着招手宋琬走到她近前。
宋老夫人小心翼翼的拨开宋琬刘海,看到暗红色的疤痕蹙眉道,“伤口结疤了,你且小心着,莫要再碰着它。”
宋琬点点头,听到门口有动静,扭头便看到陈月娥和宋瑶走了进来。
宋瑶看到宋琬坐在宋老夫人一侧,也笑吟吟的走上前扑到宋老夫人怀里,撅着樱唇撒娇,“我也要和祖母坐一起。”
宋琬笑了笑,起身给宋瑶挪了位置。宋老夫人脸色不好,话音带着愠怒,“瑶儿,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不懂规矩。”
“瑶儿就是想和祖母您坐在一起嘛。”宋瑶抬头看宋老夫人的脸色不对,又一脸委屈的道,“祖母您别生气,瑶儿不给姐姐抢就是了。”
宋琬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却听宋老夫人道,“你有这个自知之明便好,琬儿是我宋家的嫡女,你自然不能和她相比。”
宋瑶一脸震惊,“祖母——”
宋老夫人不为之所动,看向陈月娥,声音极冷,“陈姨娘,宋瑶自幼跟在你身边,德行不正,你却不加以调.教,我老太婆便不与你计较了,但宋瑶以后的事你不必再管,你就好生待在‘归芸院’里思过。”
陈月娥心下一咯噔,慌忙跪下,戚然的道写轮眼美瞳,“妾身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好惹老夫人您不开心了,请老夫人您指出来,妾身一定改过。”
宋老夫人冷冷的望了陈月娥一眼,“陈姨娘,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自己心里明白。如今瑶儿也大了,却连个规矩都没有,若是以后出去见了人,只会让人笑话。请的嬷嬷过几日就会到,以后教养的事情她们自会提点,你莫要再插手。”
明明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老夫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陈月娥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来老夫人到底为何生气,她一时竟想不出对策来了。
“老夫人,瑶儿自幼在妾身身边长大,是妾身的命根子,妾身不能没有瑶儿啊。老爷以前不是和老夫人您说好了的,瑶儿养在妾身身边。老夫人当时并没有异议,为何现在偏偏要了瑶儿去。”
陈月娥不提宋渊还好,这一提倒让宋老夫人的火气增了数倍。她阴冷的看着陈月娥那一张娇柔的面庞,越看越觉得自己当初被猪油蒙了心。她怎能只看陈月娥在她面前恭敬有礼,就忘了她扬州瘦马的身份,忘了她只是一个姨娘,让宋瑶的吃穿与宋琬一模一样,甚至还为了宋瑶委屈自己嫡出的孙女。
宋老夫人越想越生气,挑眉冷笑道,“如今这宋家还是我老太婆当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若是觉着不服气,尽管如数给宋渊说了去。”
宋琬诧异的望了宋老夫人一眼,竟有些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她是跟在宋老夫人膝下长大不错,可她性子古板,并不如宋瑶聪明伶俐讨人喜欢。她一直以为若不是陈月娥出身太低,她这个嫡女怕就要被扔到角落里无人问津了。
前世宋老夫人一直很喜欢宋瑶,怎么她醒来后就全变了呢?她不过就装了装可怜,宋老夫人就对她处处庇护,宋琬有些想不通。
用过早膳,宋琬去了‘四宜书屋’上学。‘四宜书屋’是宋罗两家合开,一半建在宋家,一半建在罗家,是一个两层的小阁楼。一楼用来给宋罗两家的小姐们上课,二楼则是歇息更衣的地方。
宋家和罗家都是青州府这一带的大户,小姐们除了要学琴棋书画外,还要认字明理,方便以后走到夫家掌中馈。
宋家有宋琬和宋瑶两个小姐,而罗家只有罗衾一个嫡小姐。罗衾早早没了生母,与宋琬倒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
宋琬走到‘四宜书屋’的时候,恰好碰到了罗衾从罗家的小门走过来,宋琬笑嘻嘻的朝她打招呼,却见她哼了一声,扭头进了‘四宜书屋’。
宋琬无奈的笑了笑,知道罗衾还在生她的闷气。那一日宋琬从石梯上失足跌下,是罗衾看见了宋瑶为之。罗衾本就看不惯宋瑶小人得势的模样,每每都在暗地里帮着宋琬瞧着宋瑶的小动作。
好不容易抓住了宋瑶的一次把柄,没想到宋琬又心软饶了宋瑶一次,罗衾哪里能咽的下这一口气,但她又不是宋家的小姐,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宋瑶得意洋洋,生气好友太过软弱。
进了‘四宜书屋’,教课的先生已经在了,宋琬朝罗衾笑了笑,立即收到了一记白眼。
教课先生姓刘名瞻,是青州府很有名望的大儒。宋罗两家原说请一个女先生教学,恰逢刘瞻致仕,宋渊才请了他过来。
刘瞻听说了宋琬摔伤额头的事,在看到宋琬时他出声问了一句,“伤口可好了?”
刘瞻面貌威严,有一把银白色的大胡子,平日里不苟言笑,宋琬很害怕他,听到刘瞻的关切,宋琬一愣,许久才讪讪的回道,“回先生,好多了。”
刘瞻没有看出宋琬的异样,点了点头道,“以后小心些。”
宋琬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时候刘先生变得这样好了?
宋瑶早上被宋老夫人训斥了一顿,眼圈红红的,一副要倒下去的模样。宋琬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明明身子比谁都强健,却要装出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真是难为了她。
下了课,罗衾收拾了书包就要走,宋琬见状连忙快步跟上去,出了‘四宜书屋’,方跟上了罗衾,抓了她的衣袖道,“衾儿,你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都行。”
罗衾狠狠地甩了两下袖子,哼了一声,冷冷的道,“我倒想打死你,骂死你呢。”
“打骂都可以,可不能出人命,人家——还没活够呢。”宋琬可怜兮兮的道,倒把罗衾逗笑了。
罗衾一向和宋琬交好拉卜楞人家,哪里会真的生宋琬的气。她只是觉着宋琬太软弱了,如果搁在她身上,她不得把宋瑶大卸八块才怪。哪里有庶女骑在嫡女头上的道理。
两人一起进了罗家的小门,罗衾拉着宋琬的手要往自己住的‘玉臻院’走去,却见宋琬摆了摆手道,“我要去找伯母。”
罗衾的脸色一沉,“你找她做什么?”
“我都好久没有拜访伯母了。”宋琬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伤口,“再说了,孟阶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与孟阶常来往,按理也该常去拜访他的家人。”
罗衾是罗谓的前妻所出,对继母唐云芝有很大的敌意。
罗衾歪了歪脑袋,不情愿的道,“好吧,那我明天再去找你玩。”
唐云芝住在‘凝羡堂’,和罗衾的小院在两条岔路上,宋琬看着罗衾先走了,自己才去了‘凝羡堂’。
今儿厨房按着宋琬的吩咐做了许多桂花糕,宋琬精心挑了一盘让明月带了过来。
‘凝羡堂’门前有两棵西府海棠,碧油油的叶子已经变黄。走得近了,宋琬看见月亮门前有一个清瘦的身影走了进去。
淡青色的竹叶纹直裰,挺直的脊背,宋琬脑海里浮现出孟阶那一张俊秀的面庞。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刚刚进去的那个人就是孟阶。
宋琬突然有点不敢再上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出来了,我的大男主。。。。。。撒花花
☆、第五章
宋琬听过许多关于她和孟阶的流言,她都是一笑而过。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初春宋渊将会升为户部郎中,他们一家就要迁往京师。所以许多人都不知道她和孟阶曾是邻居。
宋琬十岁时第一次在罗家见到了孟阶。孟阶十五岁,刚刚结束了他生父的三年守制。他模样瘦削,个子却很高,俊秀的脸庞还略带些稚气,但眉宇之间已有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淡漠。
或许是少年丧父,孟阶并不爱说话,脸上总是淡淡的,宋琬很是怕他。在去京师之前,她和孟阶比邻五年,但两人之间的谈话决计不会超过十句。
宋琬有时候也很疑惑,她和孟阶的交情并不深,孟阶为何会出手帮她,难道是因为两人曾是邻居?
思来想去,宋琬觉着也只有这个理由比较合适。她虽然和孟阶交情不深,但宋珩却和孟阶有着同窗的情谊,也许是因为和宋珩的交情才帮她。
但不管如何,她和孟阶之间绝没有流言蜚语中所说的儿女之情。
宋琬正想着,人却已经走到了‘凝羡堂’的月亮门前。林嬷嬷刚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酸枝木三架食盒,看到宋琬的身影,忙走上前去笑吟吟的问候,“琬小姐,您来了怎么不上屋里面去。”
唐云芝正在屋里面和孟阶说秋闱的事情,“过几日你就要去济南府了,衣物什么的可都收拾好了?我昨日去见宋老夫人,宋老夫人说济南府知府是他们本家亲戚,想着让你和阿珩一起住在那里。母亲还没有回宋老夫人的话,想问问你的意思。”
孟阶脸上并无表情,点了点头,朝窗外看了一眼。半人高的木芙蓉树下站着一位女子,她身量娇小,身穿一袭雪青色缠枝莲花襕裙。巴掌大的小脸上红扑扑的,带着明丽的笑容,和林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往这边走来。
宋琬和林嬷嬷一起进了唐云芝时常歇息的东次间,只见孟阶正在给唐云芝抱拳行礼,“母亲,孩儿先退下了。”
大宁皇朝刚刚兴起‘陆王心学’,对男女之防渐有松懈,但男女有别,况且宋琬和孟阶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还是多避讳一些为好。
唐云芝看着儿子这般毫无生气,心头隐隐作痛。孟阶生父的逝去,给这个年少的孩子带来的打击太大了。他才不过十九岁,稳重的却令她害怕。
孟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在转身离开东次间的时候若有若无的往宋琬站着的地方看了一眼,两人四目相对,只见宋琬慌忙避开。
孟阶看到宋琬恍若受惊的小兔子一般避开他时,脸色淡淡,并无丝毫的波澜。他打量了一眼宋琬,目光正要离开时,眼角却瞥见刚刚还一副惊着的双眸中带了几分笑意。
宋琬在朝他笑。
孟阶微微敛眸,神色淡淡。
林嬷嬷见孟阶出了门扇,连忙跟上去,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孟阶的书童洗墨,还不忘嘱咐道,“这是夫人亲手备下的,有风腌果子狸,火腿鲜笋汤,酒酿清蒸鸭子,都是阶公子爱吃的,你可不能嘴馋偷吃了去,要不然我手下的扫帚绝不留情。”
宋琬看了一眼还在晃动的绣线软帘,心想孟阶似乎高了些,但还是一如记忆中那般瘦削,他的脊背总是挺直,仿若修竹。
听到唐云芝的招呼声,宋琬才回过神来,她朝坐在正首榻上的唐云芝笑了笑,趋步走到下首一溜玫瑰椅跟前坐了。
“今儿小厨房做了一些桂花糕,琬儿拿过来一些,请伯母尝尝味道如何?”宋琬含笑道。
唐云芝身边的一等丫鬟名唤烟云的笑吟吟的从明月手中把盛着桂花糕的玲珑青瓷盘接了过来,捧到唐云芝面前,唐云芝伸手捏了一个,咬了一口细细嚼了咽下去方道,“清甜爽口,细腻化渣,果然不错,桂香味倒比‘刘记’里买来的还要浓郁些。”
宋琬‘风荷院’的西厢房前面新辟了一间小厨房,丫鬟婆子们时常在那里做些吃食,但味道却不大好。宋琬在皇宫里吃习惯了各种各样精致的小点心,倒能指点一二,虽不能与御厨们做的相比,但味道却比之前的好多了。
‘刘记’是青州府里最好的一间糕点铺子,打着宫中御厨的名号。宋琬曾吃过几次,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比别家的糕点铺子好一些罢了。若真与皇宫里的糕点想比,那真是差太远了。
宋琬闻到桂花糕的香味,偷偷咽了一口口水,笑了笑朝唐云芝道,“伯母若是喜欢,我让明月再多送一些过来。院子里的银桂刚刚结了花.苞,拿来做桂花糕再好不过了。”
唐云芝小口将桂花糕吃完,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又问宋琬额头上的伤口之事。那一日,唐云芝也是在场的。
宋琬虽是宋家正经的嫡小姐,但却不如庶小姐宋瑶更讨欢心一些。宋老夫人一直拿宋瑶当嫡小姐养的事情,唐云芝略微知道一些。
宋老夫人总是觉着她自己一碗水端的持平。但她却忘了,宋瑶再不济还有个在世的姨娘做后盾,而宋琬却打小就失去了母亲,父亲又是个不顶用的,如果祖母再不为她着想一些,她得多难过?更何况嫡庶有别,宋琬还是正经的嫡女。
唐云芝曾明里暗里提醒过宋老夫人许多次,但宋老夫人总是无比的迟钝,还对宋瑶越发好起来。唐云芝有些哭笑不得,但她却不能插手宋家的事情,也只能任由宋老夫人糊涂去。
唐云芝心疼宋琬,私下里总是关心着她。也主要是因为宋琬的性子和孟阶太像了,两人都是稳重的让人心疼。
宋琬拨了刘海让唐云芝看,当看到那一道长长的暗红色结痂时,唐云芝觉得鼻头有些酸,这么长的一道结痂,怕是要留下疤痕。
女子的面貌总是重要的,恐怕以后说亲也要受影响。
宋琬并不大在意,京师有一种祛疤的灵药,她坚持抹了三个多月疤痕就全消了。要不然她上一世怎么可能嫁到皇室呢。
又同唐云芝说了一会闲话,眼看着日头高了上去,宋琬这才给唐云芝告辞,说闲暇的时候再过来玩。
唐云芝吃了桂花糕只觉得齿颊留香,见宋琬走了才又捏了一块吃了。唐云芝一边捏了帕子擦嘴,一边同林嬷嬷说话,“我瞧着琬儿与平日不大一样了呢,以前的她总是闷闷沉沉的,摔了一跤后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了。”
林嬷嬷同意的点点头,“老奴刚刚在院子里和琬小姐说了几句话,要是搁在以前,琬小姐就只是笑着点头,今儿却和我老婆子说话了。我还说哪里不对劲,原来是这个。”
唐云芝想起了孟阶,皱着眉头道“若是阶儿也——”话没说完,又摇了摇头叹了声气。
儿子的性情唐云芝是再了解不过。自从孟昶走后,鲜衣怒马少年一去不返,变得愈发老成。唐云芝并不想孟阶因为孟昶的事情变得只有仇恨,她才会将他带到罗家。
可看如今这样子,孟阶似乎还是放不下过往。
回到‘春泽斋’去见宋老夫人,方妈妈蹑手蹑脚的出来说宋老夫人刚刚歇下,宋琬这才往‘风荷院’走来。
刚刚在‘凝羡堂’馋的不轻,宋琬一回到厢房就迫不及待的捏了桂花糕吃。很快,一盘子尖尖的桂花糕只剩下了一小半,宋琬又吃了半盏牛乳茶,这才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角。
额头上的伤口毕竟没有好完全,宋琬还是觉着稍一动脑就特别累,她揉了揉眉心,将睡意压到脑后,想着自己还是先去消消食。
回来才不过第五天,她就已经懒怠成吃了睡睡了吃了,她不怕胖,但却害怕把胃弄坏了。若是胃坏了,以后还怎么吃好吃的东西。
这样一想,宋琬才勉强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两圈,渐渐支撑不住睡意,躺到罗汉床上立即就睡着了。
明月和红玉轻轻地笑出了声,蹑手蹑脚的出了厢房又吩咐小丫头们不许闹出动静。
红玉回房悄悄的拿了笸筐出来,搬了一个杌子坐在廊下,继续做刚纳了一半的鞋底。明月则捧了一盒松子糖去找老夫人院里的玲珑去玩。
她和玲珑是同一批进宋家来的,感情自然比旁人好些。
日头高升,除了秋风习习,院子里一片静悄悄的,红玉纳鞋底都是一点一点的将线拉出来,生怕吵到了里头睡觉的宋琬。
将整个鞋底纳完,红玉仰头伸了伸酸痛的脖子,收拾了笸筐刚要放回房去,只听得‘风荷院’外一阵脚步声。
红玉皱了皱眉头,心想谁这么毛毛躁躁的,放下笸筐快步走到月亮门前,脚步声也停了下来。红玉定睛一看,却是个面生的小丫头,她压低的声音不免严厉几分,“你是哪个房的?不知道主子都在午睡吗?”
小丫头有些慌,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道,“我找红玉姐姐有急事,还望姐姐不要责怪。”
红玉一愣,心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找红玉有什么事吗?”
小丫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红玉,见她身穿桃红色云纹比甲,下身穿雪白色挑线棉裙,手上带了一个素银镯子,一看就是主子身边的一、二等丫鬟。她不敢得罪,忙道,“红玉姐姐家里来了人,就在后门那里等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出来了,可还满意?
☆、第六章
红玉匆忙进了院子,拿了笸筐小心翼翼的放回她住的左边耳房里,从妆奁下拿出一个暗红色绣花钱袋,她打开看了一眼,又搁到衣袖里,慌慌张张的出了院子。
明月刚从老夫人院里回来,看见红玉脚步急促的出了月亮门,她挥着手喊了一声,“红玉,你这么着急是要干嘛去?”
红玉心里正想着事,听到有人喊她不防打了个激灵,抬头看到是明月,红玉才勉强笑了笑道,“家里来了人,我去看看。”说着攥紧了衣袖,快步走了。
明月还想说陪她一起去,刚要开口却见红玉走远了,她奇怪的咦了一声,捧着手中的糖盒进了‘风荷院’。
刚刚在玲珑那里听说了一些关于宋瑶的事情,明月迫不及待的想说给宋琬听,并没有注意到红玉的不对劲,还以为她是听到家人来看她有些激动。
听到明月蹑手蹑脚进来的声音,宋琬就醒了,揉了揉双眼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
明月吓了一跳,捂着嘴轻声道,“小姐,明月吵醒你了?”
宋琬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了明月一眼,踩着脚踏下了罗汉床,随意问了一句,“红玉呢?”
“她家里来了人,出去了。”
明月见宋琬坐到了梳妆奁前,打着软帘唤了梳头丫鬟进来。宋琬抬头看了看菱花铜镜中白皙如玉的面容,突然想起一些事来。
也是在一个这样的秋日呵斥的近义词,阳光和煦,微风徐徐。她坐在西次间的前檐炕上正修整敬事房送来的木槿花,红玉捧了一碗汤药进来,她以为是平常的补药,一口气喝了下去。刚开始时她只觉着胃里有些不舒服,还以为是糕点吃多了不消化,嚼了一粒山楂开胃丸便睡下了,没想到半夜里却腹痛不止。
宫人请了太医过来时,她已经神志萎靡不清。一条命最终被救了回来,但她却再不能有孕。原来她喝的那一碗‘补药’里,放了十倍剂量的红花。
她当成姐妹看待的红玉,竟然亲自给她端了一碗‘绝子汤’。
望着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红玉,宋琬总觉着这是一场梦。她不相信,红玉会做出这种害她的事情。
红玉是她从家里面带来的丫鬟,和她是一荣俱荣一损即损。红玉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
是没有好处,可她却只能这样做。因为要害她的人是她的亲姐妹宋瑶。
红玉在畏罪自杀之前,给她留了一封信。原来早在宋琬进宫之前,红玉就已经是陈月娥的人了。她不想害宋琬,可她一家人的性命全握在陈月娥的手中。
梳头丫鬟用抿子小心翼翼的给宋琬把杂乱的发丝梳平后方出去了,明月凑到近前,正想和宋琬说宋瑶的事,却见宋琬径直站了起来,盯着她问,“红玉去哪里见她家人的?”
明月看到宋琬严肃的脸庞,有些诧异。不过是红玉的家人来看她而已,小姐这么严厉干什么?明月虽觉着奇怪,但还是仔细想了想,回道,“应该是在后门那里。”丫鬟小厮的家人前来探望,都是在那个地方。刚刚红玉也是往后院的方向过去的。
宋琬点了点头,抬脚走出了房门。明月怔愣片刻,连忙跟上去。她打小就伺候在宋琬身侧,却很少见到宋琬有这么严肃的时候。红玉做了什么,竟让小姐这么生气?明月有些疑惑,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小姐,红玉怎么了?”
宋琬现在并不确认红玉背着她做了些什么,她也只是猜测。红玉为人一向谨慎,要抓她的把柄实在不易。红玉在信上说陈月娥手里握着他们一家人的性命,可见此事必定与她的家人有关。
宋家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宅院,陈月娥和宋瑶都住在三进的后院里,特别是‘归芸院’,离后门只有几步路之远。
宋琬和明月走到那里果然看见红玉正和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妇人说话。明月见过那个妇人,指着她和宋琬说,“那是红玉她娘周氏。”
后门正对着的是宋家的小花园,里面的树木枝叶繁茂。宋琬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不要出声,明月立即闭上了嘴巴,睁大了双眸疑惑的看向宋琬。宋琬并不想给明月解释什么,拉着明月悄悄的躲到了芭蕉树的后面。芭蕉树的叶子宽大,将娇小的二人完全包裹在里面。
红玉似乎正和周氏争论,并没有看到宋琬和明月。她眼眶里泛着泪花,声音中略带些哭腔,“娘,你莫骗我。哥哥的腿真被人打瘸了?还是爹他又赌了?”
周氏抹了一把泪,“娘何曾骗过你。娘也知道你的难处,这几个月都没来找你。你爹他欠了人家几十两银子,被上门追债的人打得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娘都没给你吭一声。你哥哥他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就被人家打瘸了腿。你也知道,咱们一家人全靠着你哥哥糊口,如今腿瘸了,咱家可怎么过呀。”周氏越说,泪流得越多,竟呜呜的哭了起来。
陈月娥午睡刚起,听得后门那里传来一阵阵呜咽之声,她蹙了蹙眉头,还以为是哪个小丫头受了委屈又偷偷的跑到这儿哭。侍立在一侧的紫鸢给春屏递了个眼神,春屏会意,悄悄地出了月亮门。
春屏走到后门那里,一眼认出了门口说话的人是宋琬房里的红玉,她渐渐地走了近了,隐约听到‘瘸腿’、‘赌钱’的字眼。微敛的双眸中精光闪动,春屏慢慢放缓了脚步,人影一闪躲到了一棵油松后面。
宋琬听到一旁的动静,小心翼翼的扭头往油松的方向望了一眼,看到一角水青色的挑线裙摆。果然有猫腻,宋琬微微敛眸。唯恐明月发出动静,宋琬拿食指又在唇上比划了一下。
红玉听周氏这样说,紧紧攥住了手掌,“娘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些打哥哥的人一定和追债的人脱不了关系。”
周氏拿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满是褶皱的面庞上凄然一片,“作孽啊这是。”
红玉倒冷静起来,小声的问周氏话,“哥哥的腿可让郎中瞧过了?”
周氏点了点头,仰头看到女儿脸上一片镇定,她也渐渐收住了哭声,“村里的王郎中瞧过了,说是得找‘妙仁堂’的大夫来接骨,才有痊愈的把握。我和你嫂嫂借了一辆牛车将你哥哥拉到了‘妙仁堂’,跑堂的人一张口就要二十两银子,我和你嫂嫂哪里有这么多银两,这才想着找你。红玉,你可不能见死不救,那是你哥。”
周氏说到这里,眼中升起一丝希望。如今,也只有女儿能救他们一家人了。
红玉看着周氏红肿的眼睛,想起家里面还有两个侄子侄女,他们如今也不过三四岁大,若是哥哥的腿真瘸了,他们一家人那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红玉轻轻叹了一口气,从袖中拿出暗红色绣花的钱袋交到周氏手中,“娘,这是红玉半年的月钱还有一些小姐平日赏的东西,你拿去当了,看看够不够。”
周氏紧紧地抓着钱袋,一时间泪如雨下。她知道,这些是女儿的全部家当。红玉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狠狠地咬着下唇平复了一下情绪,对周氏说,“娘,哥哥的腿伤要紧,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周氏重重的点了点头,一走三回头的才出了后门。红玉站在原地看着周氏离去,突然又拔腿追了上去,摘下手腕上仅有的一只素银镯子递给周氏,“娘,若是不够了你再来找我,我想法给你们凑齐。”
红玉看着周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回去。等着红玉走远了,春屏从油松后面出来,回了‘归芸院’。
明月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缓缓舒了一口气,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宋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前面的刘海都被汗水浸湿了,抚着胸口喘了好大一会气,才活动了一下筋骨拉着明月从地上站起来。
明月摆着手道,“小姐,以后要是再有这种事情,您千万不要再拉我来了。我真是太不适合做这种‘偷窥’人家的事情了。”
宋琬瞥了明月一眼,笑道,“以后还真得劳烦你多些,你可不能给我偷懒。”
明月哀怨的‘啊’了一声,撇了撇嘴角,一副很不情愿的模样。心里却想着红玉的事情,她和红玉在一起服侍了宋琬五年多,竟然不知道红玉还有这么苦的身世。
她快步追上宋琬,小声的询问宋琬对这件事情的意思,“小姐,你会帮红玉吗?”
沿着十字甬道走到屏门前,宋琬驻足看了明月一眼道,“怕是已经有人想帮她了呢,咱们只需静观其变。”
明月有些不懂宋琬的意思,“小姐是说春屏?”
明月闲暇的时候就爱满园子窜,宋家大大小小的丫鬟她都认识。春屏是陈姨娘身边的丫鬟,肯定会将这件事情告诉陈姨娘,那——
“小姐的意思是陈姨娘会帮红玉?”明月虽有些大大咧咧,但并不笨,她立即明白了宋琬话中的意思。
☆、第七章(捉虫)
宋瑶下过学之后就想来‘归芸院’找陈月娥,宋老夫人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一点,特地派了丫鬟婆子在‘四宜书屋’前盯着她。宋瑶只好悻悻回了‘会芳院’,午觉也没睡好,她还是捡着盯她的丫鬟婆子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从偏门出来的。
陈月娥听说宋瑶过来,心下一惊,皱了皱眉头,忙让丫鬟去门口看着。宋瑶进了东次间,看到陈月娥正坐在罗汉床上喝着茶水。她快步走了过去,叫了一声‘娘’,话音中略带着一些哭腔。
陈月娥抬头看了宋瑶一眼,脸色并不好,“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老太婆没让人盯着你?”
宋老夫人一向怜爱宋瑶,从没对她发过脾气。今天早晨,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陈月娥回到‘归芸院’细细一想,觉着这件事情八成和宋琬脱不了关系。
按说宋老夫人应该会越来越不喜欢宋琬,可看今日这情形,老夫人分明是对她们母女俩起了疑心。
难道说宋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宋瑶假装体弱的事情。陈月娥想到这里,心头不觉得一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大大不妙了。
一开始她想着让宋瑶假扮体弱,是觉着这样更受宋渊和宋老夫人怜爱一些。确实,宋老夫人和宋渊都因着这个缘故,对宋瑶格外的疼爱,有时候甚至比待宋琬还要好。
宋瑶假扮体弱的保密工作一向做得很好,除了她的贴身丫鬟紫鸢知道以外,其他人就是想也想不到。陈月娥若有若无的瞟了一眼侍立在一侧的紫鸢,又摇了摇头。紫鸢跟着她十多年,忠心耿耿自不必说。
如果不是紫鸢泄密,那必定是宋瑶和她身边的人有问题了。陈月娥将白玉瓷茶盏放到床桌上,抬头问宋瑶,“你可在老太婆跟前露马脚了?”
宋瑶正想哭哭啼啼和陈月娥诉苦,却先听到了陈月娥这般问她,不免漏了一拍心跳。她能在宋老夫人面前露什么马脚?宋瑶摇了摇头,却想起她昨日去‘风荷院’回来的时候,似乎没有太注意走路。
难道——
宋琬心里一咯噔,忙将这件事说给了陈月娥听。从‘风荷院’到‘会芳院’,必得经过‘春泽斋’门前的一条玉石小道。那宋老夫人今日发这么大的怒火,一定是知道了这件事情。
“娘。”宋瑶垂头丧气的叫了一声陈月娥,低着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真的是被气坏了,一时竟忘了自己还有体弱的事情。”
再责怪宋瑶也没用,陈月娥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如今宋老夫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却没有拿她们二人怎样,不就是不让宋瑶跟在她身边吗,如今宋瑶也大了,她自个有腿哪里是老夫人能管得住的。说起来,也并不全然是一件坏事。
吃穿用度没有减少半分,丫鬟婆子见了她依旧要恭恭敬敬。除了不能和宋瑶常见面以外,她一如宋家的半个主母。看来,宋老夫人还是没能真正的狠下来心。
前天收到宋渊的来信,说是过了年全家就要搬到京师去住。到那时,她再吹吹宋渊的枕头风,说不定整个宋家都会握在她的手里。陈月娥心里想着,嘴角渐渐噙了一抹笑意。
宋瑶疑惑的看着陈月娥,小声喊了一声‘娘’。陈月娥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朝宋瑶嘱咐了一番,“你暂且忍耐着,再过些日子你爹就回来了,到那时老太婆自然不敢再轻易拿捏咱们母女俩。你现在在老太婆面前还是要尽量讨她的欢心,剩下的事情,娘来打点就行。”
体弱是毛病不假,若是吃了药好了呢。那老太婆傻得很,说不定就相信了。
春屏回到‘归芸院’,看见宋瑶也在,走过去福了福身子,又朝陈月娥道,“姨娘,奴婢刚刚在后院碰到了大小姐身边的红玉,她家里面好像出了些问题。”
陈月娥‘哦’了一声,瞅了春屏一眼方慢条斯理的道,“你且说来听听。”
“她父亲嗜赌,欠下了一屁股债。她还有个哥哥似乎也因为这件事情被打断了双腿,如今请了‘妙仁堂’的大夫来接,好像银两不太够——”春屏也不知这些事情到底有多大的价值,只将她偷听到的一股脑全说给了陈月娥。
陈月娥笑了笑,赏了春屏一支素银簪子杜肖雄。看来老天都在向着她呢。
宋琬和明月从后院回来并没有先回‘风荷院’,而是进了宋老夫人的院子。
宋老夫人刚刚睡醒起来,正坐在榻上抄《金刚经》,听到丫鬟通传大小姐过来了,她连忙让人将宋琬请了进来。
金缕搬了一张梅花凳来,宋琬提着裙摆坐在了宋老夫人身侧。屋子里燃着檀香,很是让人心静。
大红漆雕红木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还有掀了几页的《金刚经》手抄本,宋琬抬头看了一眼宋老夫人手下的蔡伦纸,只见上面的小字写得很工整,是‘台阁体’的形状。
‘台阁体’是宁朝官场惯用的书体,没想到宋老夫人竟写的很好。
宋老夫人看见宋琬很是好奇,笑呵呵的抽了一张写好的递给宋琬看,“这‘台阁体’还是你祖父教给我写的,练了许多年,如今也改不过来了。”
宋琬还是第一次听宋老夫人说有关宋老太爷的事情。宋老太爷是天兴二年的同进士,在青州府当过一阵子的经历,他身体不好,在任没几个月就过世了,留下了宋老夫人和宋渊这一对孤儿寡母。
说起来宋老夫人也不容易,宋老太爷走的时候宋渊还没有出生。她一个刚结婚的妇人家,本可以流了肚子里的孩子改嫁他人。但她并没有这样,许多来劝她的人都被她赶了出去。
后来她生下宋渊,辛苦一人将他拉扯大,又供宋渊读书,直到宋渊考中进士成了家,抱到嫡孙,宋老夫人才终于歇了一口气。
宋老太爷只有一个庶兄,两人成婚后就各自分了家。宋老太爷又走的早,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也因着这个原因,宋老夫人对宅内的事情懂得并不多。她一心想的只是供宋渊读书继承宋老太爷的衣钵,从没有经历过妯娌之间的明争暗斗和妻妾之间的争风吃醋。
沈雨柔性情温婉,伺候宋老夫人一直如亲生母亲一般,别说吵架斗心眼了,两人在一起生活了七八年,连脸都没红过一次。
陈月娥是个例外。
要说宋老夫人糊涂吧,她有时候比任何人都清醒,若说她明事理吧,有时候又很是令人不可理喻。宋琬以前还曾埋怨过宋老夫人,但她现在是全明白了,宋老夫人这个人说起来就是经历的太少。
宋老夫人待宋家的每个人,那都是真心的好。她也好,宋瑶也好,就连陈月娥宋老夫人都对她是发自内心的好,尽管她有些接受不了陈月娥的身份。
因为宋老夫人一直以来坚信的都是她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对她好。但她却并不明白,心长在别人身体里,她是看不见的。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对她真心的好。对她真心好的人,太少太少了。
宋琬看着宋老夫人一笔一划的抄写佛经,竟觉得十分有趣,直到红玉打着油纸伞进来,她才发觉外面下雨了。
秋雨淅淅沥沥,夹杂着丝丝寒意。红玉怀里揣了一件大红色的玉棠富贵花纹披风,可能是走的太急,她身上湿漉漉的,可披风上却一点雨水都没有沾到。
望着红玉还微微发红的双眼,宋琬有一瞬的失神。红玉侍候她,一向是极谨小慎微的。
披上披风,宋琬透过碧纱窗看到廊前两棵交缠在一块的‘菩提树’想起了自己院里的银桂。银桂刚开,经雨水一打怕是会败在地上,那就不能再做桂花糕了。
宋琬蹙了蹙眉头,很是着急的和宋老夫人说,“祖母,琬儿先回‘风荷院’一趟,一会再过来。”
宋老夫人看着外面还在下雨,就道,“等雨停了再回去,小心淋到自己又要头痛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宋琬已经撑着油纸伞伞出去了,宋老夫人不知道宋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忙嘱咐明月和红玉,“好生看着你们家主子,别让她淋雨。”
两棵银桂树经雨水一打,果然有许多花.苞已经落在了地上,宋琬可惜的叹了口气。
看到宋琬急匆匆的赶回来,红玉就猜出了宋琬是在担心她的银桂树,果不其然。她将油纸伞收好放在廊下,接过宋琬手中的湘竹小筐道,“小姐,我和明月摘桂花吧,你伤口还没好,先去屋里歇着。”
宋琬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点了点头,又从库房里拿了两身蓑衣让红玉和明月穿上。
☆、第八章
喜儿和双雨搬了一张太师椅出来,又在上面铺了一个薄垫。宋琬撩衣坐下,指着银桂树道,“你们多采一些,赶明儿咱们酿桂花酒吃,再做几瓶桂花蜜,剩下的晒干了放起来泡茶喝。”
明月披着蓑衣带着斗笠,模样有些笨拙,捏了一小撮桂花填进嘴里,笑嘻嘻的朝宋琬道,“旁人家的小姐,人都是赏花,吟诗作对。小姐你倒好,这好好的银桂树到了你眼里就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吃食。”
宋琬微微含笑道,“人都说民以食为天,吟诗作对能管饱吗?你要是再敢讥笑你家小姐,小心桂花酒我一口都不给你吃。”
喜儿和双雨听了直笑,找了小筐出来,也加入了采摘桂花的行列。
明月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拿着湘竹小筐,嘴上也不停歇,一边采摘桂花,一边同喜儿和双雨说笑。宋琬的目光停在红玉身上,只见她被明月逗得脸上有了丝丝笑意,却是寂寥的很。
红玉跟在她身边服侍了十多年,她竟然对她家里的情况丝毫不知。若不是今日听到红玉和周氏说话,她可能还会一直觉得红玉家的情况还不错。
红玉的父亲嗜赌,若是陈月娥知道了必定会拿此做文章。陈月娥身份低贱,却能让清江县知县买来只做妹妹,后又嫁到宋家,可见她的手段绝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虽然她现在知道陈月娥会在其中使坏,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一场秋雨一场寒,夏日的热气已然褪去。宋琬望着雾蒙蒙的天,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祖母是个糊涂的,父亲又是个耳根子软的,若是她现在再不为自己打算,怕是以后被陈月娥和宋瑶母女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庆幸的是,她还有个哥哥。如果不出差错的话一头肌,宋珩今年就中了举人,宋老夫人还带着她看了几场戏,给宋珩定下了一门亲事。未过门的嫂嫂是个好相处的,但她也不能一直跟着哥哥嫂嫂住在一起。
说来说去,她还是得找个靠山。
以前她总以为神宗就是她最大的靠山,可她最后不也是被打入了冷宫。这一世,她是再不会踏进皇宫一步了。
在后宫熬了那么多年,宋琬也看透了许多。找谁当靠山都不如自食其力,因为到最后还是只能靠自己。
所幸她早逝的母亲给她留了许多嫁妆,如今她大了,若是从宋老夫人手里要过来,想来她也不会说什么。
就算以后她成了老姑娘,那她也是有底气的老姑娘。大不了被别人在后面戳戳脊梁骨,又真的伤害不了她哪里。
宋琬突然想到了孟阶,如果旁人知道她和孟阁老有那么一丢丢的交情,那她会不会底气更足一些?
宋琬乐了,她怎么就忘了她和大名鼎鼎的两朝元老——孟阁老是邻居。如果有了孟阶这个靠山,那她以后岂不是要山有山,要水有水了。恐怕那些骂她老姑娘的人也只能偷偷地在心里骂她了。
宋琬从来没有觉着孟阶那一张冰碴子脸这般可爱过。
今儿早上在‘凝羡堂’偷看他却被他逮个正着,她一慌张,立刻就避开了他的目光,转念又一想,这样做贼太心虚,才又朝他笑了笑。那个冰碴子脸似乎没有看到,就出了门扇,真是枉她一片心意。
宋琬托着脸颊想了想,她和孟阶是真的不太熟,还是自己先表示一下友好为好。
宋琬记得她库房里有一个紫檀木镶嵌文具匣,因为贵重她一直没舍得用,在太子府她又用不着了,就一直丢在角落里,后来给了熹宗的六皇子,也就是她的玄孙。那小子顽劣的很,没几日就将文具匣摔得稀巴烂。现在送给孟阶正好。
雨还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宋老夫人院里的小丫鬟跑过来说不必再去‘春泽斋’用晚膳,各院自行去厨房取来用便可。
桂花采摘的也差不多了,宋琬将几人采的新鲜的花.苞聚在一起,堆得湘竹小筐尖尖的。喜儿和双雨去厨房取了晚膳过来,宋琬让她们放在了东次间的食桌上。
红玉打了热水进来,宋琬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睛不红了,但还有些肿。宋琬洗了手,笑着问她,“红玉,你跟在我身边服侍多少年了?”
红玉将绸巾递到宋琬手中,想了想才说春娟黄芪霜,“奴婢是永隆十三年被管家带进来的,原先在厨房打杂,一年后才有幸被分到小姐的身边伺候。算起来也有七八年了,不知小姐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经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你竟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说起来倒是我这个主子失职了,你好歹是我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鬟,我到现在却都不晓得你家里如何。”宋琬看到红玉正紧张的望着她,微微一笑又道,“我听明月说今儿个你家里来了人看你,可是家里面遇到了不能解决的难题?我看你眼睛都哭肿了。”
红玉心中一紧,面色变得煞白起来。难道小姐已经知道了她家里面的情况?那她爹嗜赌的事情——红玉手心不停地冒汗,她紧张的望向宋琬,只见宋琬正低着头夹菜,并没有看她。
红玉不清楚宋琬到底知道些什么。如果她爹嗜赌的事情已经暴露,那她在宋家一定待不下去了,说不定宋琬还会把她绑了送到老夫人面前发落。
可宋琬丝毫没有半点愤怒,就像是平常问话一般,是不是她多心了?红玉并不确定。她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说,“没,没,就是半年多没见到母亲,有些想她了。”
宋琬抬头瞅了红玉一眼,又莞尔一笑道,“看来是我多虑了。我看你眼睛还肿着,就先下去休息吧铅球教学视频。”
宋琬有些失望,她都提醒的这么明显了,红玉竟还什么都瞒着她,她就这么不相信她吗?
等红玉离开后,明月才开口问宋琬,“小姐,你为何不直接捅破她?如果这件事被陈姨娘知道了,她必定会以此威胁红玉,说不定还会让红玉做一些不利于小姐的事。”
宋琬微微挑眉。明月何时这么聪明了,竟还会想到其中的利害?明月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在说什么,她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将宋瑶的事情告诉宋琬。
“小姐,今儿我在玲珑那里听到了一些关于二小姐的事情,你一定猜不到它有多好笑。”明月神秘兮兮的凑到宋琬面前说。
宋瑶那些破事还有什么稀罕的,宋琬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明月继续说道,“可是和她胎里带来的毛病有关。”
宋琬这才抬头看了明月一眼。明月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小姐可得再赏我几盒松子糖吃才行。”
还没开始做事就提前向她邀功了,这倒真是符合明月的性情。
明月搬了一个梅花凳坐在宋琬旁边,迫不及待的道,“二小姐的体弱极大可能是装的。玲珑说她昨天在‘春泽斋’门前亲眼看到二小姐经过的时候走的比谁都快,一眨眼就没了人影。”
平常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喘不上气来的宋瑶竟能走这么飞快,也着实令人惊奇。
昨天经过‘春泽斋’的时候走得飞快?宋琬蹙了蹙眉头,那应该是从她的‘风荷院’出来之后。宋瑶竟能忘记自己还有体弱的毛病,那她得生多大的气?
怪不得宋老夫人今日大怒河洛中文社区,原来是因为这个。宋琬低眉笑了笑,就看陈月娥母女么样收拾烂摊子。
二日早上,天还是雾蒙蒙一片,下了一夜的秋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路途泥泞,刘瞻也不好前来教课。早早地老夫人院里的丫鬟又跑来说不用去‘春泽斋’请安。宋琬从卯时醒了就一直躺在床上。
过了辰时,宋琬觉着肚子饿了,才起床吃饭。红玉打着软帘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紫檀木镶嵌文具匣。宋琬抬头看了一眼,奇怪的道,“我现在不是用着一套文竹几式的文具匣吗,怎么把这个又找出来了?”
红玉将文具匣放在一旁的高几上,疑惑的道,“不是小姐昨日吩咐的吗?说是要送人。”
宋琬这才想起来她想找孟阶当靠山的事,又扭头吩咐明月将她的披风准备好,她一会要去罗府给孟阁老送礼去。
☆、第九章
梳头丫鬟给宋琬梳了一个桃心髻,只戴了一支云脚珍珠卷须簪。宋琬望了望镜中的自己,淡紫色芙蓉云纹小衫,鹅黄色十二幅湘裙,看起来干净又清爽。
红玉给宋琬披上披风,才打着软帘出了东次间。雨还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红玉皱了皱眉头,给宋琬说道,“小姐,要不咱们等雨停了再去。”
宋琬将紫檀镶嵌文具匣抱在怀中,摇了摇头说,“秋雨缠绵但下不大,咱们打着伞也淋不到哪里去。”
给阁老送礼可不能怠慢了,淋雨前去才显得更有诚意。
宋琬住在东跨院里,离‘四宜书屋’并不远。‘四宜书屋’的旁边有罗家的一道小门,时常开着,宋琬每每去找罗衾玩的时候都从那里过。
沿着一条玉石小道没走多远就看到了红漆小门,主仆三人打着伞进去,就是罗家的西跨院。西跨院很偏僻,少有人来,辟了几间厨房,再者就是孟阶的住房。
孟阶在罗家就是一个外姓人,并不受重视。好在罗谓是一个注重名声的人,他虽然不喜欢孟阶,但也没有太刁难。罗谓作为一个继父,还能让孟阶继续在府学上学,实在是不错了。
孟阶的房前有两棵樟子松,宋琬听罗衾说是孟阶亲手种的。秋意渐浓,樟子松却一如既往的绿意盎然,在雨水的冲刷下,似乎更加青翠欲滴。
扇门半掩半闭,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十五六岁的书童,宋琬定睛一看,正是孟阶的陪读名唤洗墨的。洗墨看到来人,先是错愕,才开口道,“琬小姐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也怪不得洗墨惊讶,这里除了唐云芝和宋珩来过之外,鲜少有人驻足。
宋琬微微一笑道,“我是来找你家阶公子的,不知道他在不在?”
洗墨看到宋琬朝他笑,不禁红了脸,挠着后脑勺道,“公子正在屋里看书,我去叫他一声。”说完就往屋里走,还差点被门槛绊倒,他趔趄了一步,又通红着脸往后看了一眼,只见主仆三人都在笑,洗墨觉得脸更热了。
孟阶正在碧纱窗前看书,将宋琬和洗墨的对话全听了进去。他眉宇微蹙,有点想不通宋琬怎么上这里来了。她平常不都是见到他就像耗子碰到猫一样灰溜溜的逃走了吗?
孟阶突然想起了那个笑容,他放下手中的书,从碧纱窗往外望去,只见身穿大红玉棠富贵花纹披风的宋琬正仰着头往屋里面瞧,她双眸清亮,还带着一些好奇。洗墨匆匆忙忙进了屋,指着外面道,“公子,琬小姐找你。”
孟阶收回目光,脸色淡淡,“外面还下着雨,怎么不把人家请进来。”
洗墨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支吾着道,“我——我忘了。”刚刚看到宋琬朝他笑,他脑袋一热,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宋琬从这里经过许多次,第一次发现正房的上方有一块竹木匾,上面写着三个遒劲有力的大楷——‘听雨堂’,倒是很有闲情逸致。
只听‘吱吖’一声,两听门扇被推开,接着走出来一个身穿青布直裰的瘦削男子。宋琬抬头对上孟阶清冷的目光,有些讪讪的伸出披风中的小手打了声招呼偷听女人心,“阶公子。”
“进来吧。”孟阶看了宋琬一眼橄榄枝乐队,千年不变的冰碴子脸上神色淡淡。
走到廊下,明月和红玉才收了伞。宋琬拢了拢披风,方提着沾湿雨水的裙摆跟着孟玠进了屋。屋外雾蒙蒙一片,屋内的光线也不太好,宋琬睁大了双眸,打量了一番屋内的摆设。
三间耳房,中间一间是堂屋,只摆了几把松木椅子,上面黑红色的漆掉的很厉害。左侧一间耳房房门紧闭,宋琬猜测是孟阶的卧房。右侧的耳房扇门则虚掩着,洗墨就红着脸站在那里,想必是书房。
宋琬有些好奇,指着书房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孟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径直往书房走来,宋琬连忙跟了上去。一进书房,宋琬便觉出这里比正堂还要宽敞一些。
临床是一张暖炕,放着小木几。上面搁着一本掀了几页的蓝皮书,旁边有一个砚台,搭着一杆狼毫毛笔。
东北两面墙立着两架黄杨木的多宝阁,密密麻麻放的全是书。宋琬回头看了看孟阶削瘦的身影,鼻头莫名其妙的一酸,原来这就是连中三元,权倾朝野的孟阁老的书房。
比她的书房要简陋太多。
宋琬将怀中的紫檀木镶嵌文具匣小心翼翼的放在木几上,才开口道,“琬儿还要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情,这个文具匣就请公子收下吧。”
孟阶在文具匣上只轻轻扫了一眼,目光又落在宋琬的身上。这时洗墨端着一盏茶进来,宋琬接过来捧在手中。谁都没有说话,屋里面静悄悄的,几乎能听到外面小雨淅淅沥沥的声音。
看着孟阶没有任何温度的双眸,宋琬突然有点局促起来,孟阶到底在想什么?是收还是不收?还是觉着她多此一举?
明明活了那么大的岁数,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可面对孟阶的时候,她就是没由来的心虚。
迟迟不见孟阶说话,宋琬有些受不住了,她讪讪一笑行了个揖礼,“那琬儿就不打扰公子读书了。”说完立即转身离开了令她气闷的书房。
出了扇门,宋琬才长吁了一口气。红玉和明月一脸好奇,刚刚阶公子和小姐说什么了,小姐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阶公子可收下了匣子?”明月走上前来问道。
宋琬摇了摇头之后觉得不对,又点了点头。孟阶这样是收下她的谢礼了吧?
红玉撑开水红色的油纸伞,三人正要离去,只听身后传来浅浅的脚步声。宋琬回头一看,是孟阶,她慢慢停下脚步。
“子升谢过琬小姐的赠礼。”孟阶朝她抱拳行礼,因着离得远,宋琬没有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回到‘风荷院’,只见罗衾正坐在东次间里等她,宋琬解了披风递给红玉,踩着脚踏上了罗汉床。
“我听你房里的丫头说你去送礼去了,给谁送的呀?”罗衾就坐在宋琬的对面,手里面还捏着一块咬了半口的桂花糕。
“你那外姓哥哥。”宋琬低头看到盘子里的桂花糕只剩下一块,没好气的瞪了罗衾一眼,“你真狠,我走的时候这盘子还满着的。”
罗衾将那半块桂花糕填进嘴里,咕哝着道,“吼什么吼,我这不还给你留了一块嘛。”
宋琬又瞪了罗衾一眼,扭头朝喜儿道,“去小厨房再端一盘桂花糕来。”顿了顿又道,“再给衾小姐包一些让她带回去。”
罗衾笑嘻嘻的朝宋琬道,“还是琬儿你对我好欢乐神农。”说完低头拨开茶盖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又道,“你如今倒不怕他了,竟还亲自给他送礼。”罗衾说的是孟阶。
说实在的,罗衾对他这个外姓哥哥实在没什么好感。整日里冷冰冰一张脸不说,又很少说话。就算你热着一张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人家也懒得欠奉你一个眼神。
尽管她和孟阶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也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比陌生人还陌生人。
“毕竟是他救了我。”宋琬微敛眼眸,想起以前她对孟阶也是这般冷漠,但最后却也是孟阶不计前嫌将她拉出冷宫那个炼狱。宋琬想了想,又对罗衾道,“他毕竟是你名义上的哥哥,你也对人家好些。说不定等他以后高中,你还跟着沾光呢。”
“他连笑都不会笑,我还能沾他什么光。”罗衾不以为然,她从来就没想过孟阶还能考上举人进士。在她眼中,孟阶就是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冰碴子,就算考中举人进士也不会做什么高官。一个连笑都不会笑的人,怎么能取悦上级,还不是两天就被贬了。
罗衾对孟阶的成见太大。宋琬无奈的摇了摇头,想着还是等以后再慢慢缓和两人的关系。她现在也还没有和孟阶缓和关系呢。
罗衾走后,明月捧了一小筐洗好的桂花进来,又找了干净的白玉玲珑小罐,一层桂花一层蜂蜜的铺在一起,最后又浇了一层厚厚的糖霜才封了起来。宋琬想着给宋老夫人和唐云芝各送一罐,又做了两小罐。
到了傍晚,雨渐渐停了,宋琬这才换了一身衣服去给宋老夫人问安。到了那里,宋瑶也在。老夫人坐在炕上抄写《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宋瑶就站在在一旁磨墨。
看见宋琬来了,宋瑶连忙起身给宋琬作揖,“姐姐你也来了威海论坛,刚刚祖母还念叨你呢。”
宋琬淡淡一笑,看向宋老夫人。宋老夫人放下手中的毛笔,指着她对面的座次亲昵的道,“快坐,今天你妹妹陪着祖母抄了一天的佛经,也该让她歇歇了,你来替祖母磨墨吧。”
宋瑶的面色一僵,她今天耐着性子磨了一天的墨,连手都僵了,老太婆也没给她好脸色看。而宋琬一来,老太婆就笑的连嘴都合不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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