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哥们不丹，云端之上-真话非洲
不丹，云端之上-真话非洲
时间给你皑皑白雪，
我愿给你连绵不绝。
从新德里到帕罗的飞机不到两小时，这是不丹为数不多的通往国外的航线之一。这个国土不到4万平方公里的山地国家位于印度北部，坐落在喜马拉雅脚下。每年，北部高山的冰川消融出潺潺水流，充盈河域，灌溉田野，还带来电力——这个国家最重要的经济来源。
入不丹的航行因途径喜马拉雅而被游客们盛赞。透过机舱，我已被眼前的美景摄了魂——蓝的比湖泊更纯粹的天空里，群山的轮廓一层一层展开，近处能看到一条蜿蜒盘绕的环山公路，而远处的山峦更像漂浮在光影之上、云海之间。最远处、几乎和我视线平行的地方，是一片雪山，白雪勾勒出山的棱角分明，幻如城堡，又庄重如神邸。
一层，一层……画面随着飞行而缓缓波动。我额头抵着窗边静静看，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呼吸。
一呼，一吸……是时间啊。
等飞机着陆，晴山朗空，日光倾城。我仿佛预见到未来一周时光摊开在我面前，格外明媚。
“Life is time（生命即是时光）“。
这是到达不丹第二天，在拜会不丹全国幸福指数（GHP）的核心起草人、现任官员Karma时，他说的话。比起官员、Karma更像位谦逊有礼的老师，向我们介绍幸福指数的来龙去脉时，语速平缓流畅，每句话夹杂着巨大的信息量；而他时不时自然流淌出的智者之言，如流水般不露声色义渠骇，你若不凝神听就流向远处了。
不丹为外人所知，大概是因那个“全世界最幸福国家”的称谓。GHP(gross happiness production) 随着宪政和第五任国王袭位开始推行，构建了一套较全面的指标体系、设立了国家部分、并于2010年和2015年全国进行GHP普查来进行监督和改进。整个GHP体系有四大基石，包括：
1）可持续的、公平的社会经济指标，
2）环境保护沈安娜，
3）文化保护和推广，
4）健全的政府能力。
很多国家政策都囊括其中，包括免费教育和医疗（社会经济），保证全国60%的面积为森林（环境），坚持和推广不丹传统服装和建筑风格（文化），去中心化和坚持推进民主宪政（政府）。
基于此，设立了9项指标类别（如下）。其中较有趣的包括 “精神健康”这一项。Karma先生说，“sense of self is the source of all problem(所有问题的根源是对自我的认知)”。因而国家重视国民的精神健康和情感平衡，甚至在所有学校推行禅修课，希望每个人能学习和享受静止（stillness）,提高自我意识武魂藏宝阁。
另一项有趣的指标是“时间的使用”。如一开始Karma先生说的“Time is life”, 人生质量在于每分每秒时间的使用质量。如果把一天24小时简单分三类，在不丹（皇室和政府）看来，工作、休闲娱乐和睡眠，各占8小时最为合理。因而，在不丹大多数工作，尤其是政府工作，每日是几乎严格的“朝九晚五”，若是冬季，下午4点便可下班。
推行GHP体系的过去10年，不丹进行了两次普查，虽然整体GNH指标得到提升，但人群细分结果却有所不同：比如，农民对教育、生态环境、住房满意度显著低于城市人口，而城市人口在政治参与和社区文化保存上幸福指数较低；性别上，女性对教育、政治参与的幸福指数略低于男性；农民是所有职业里幸福指数最低的……而所有指标中，“精神健康”这项整体下滑……
Karma先生非常坦诚地对我们分享了这些变化，以及调查中发现的原因。他也提到一些不可抵挡的趋势和挑战，包括城市化、国际化带来的商品经济和外域文化对本国传统社会的冲击，年轻的宪政政府如何满足受过高等教育的城市人口的多方位诉求，以及实现多元化经济和创造就业的挑战……
很巧，这一次关于GNH的谈话几乎辐射了整趟旅途中我对不丹的观察。
不丹的神秘色彩，来自地理位置相对封闭，以及近年来旅游业的“半开放”。它从未遭受殖民，第一条与外界连接的高速公路是1971年修好的；至今，通向不丹的航线较少，旅行签证只能通过旅行社，入境旅客必须每天消费200美金以上（印度人除外，这点后文细说）。因为封闭，不丹社会很好的保留了民风民俗，人民淳朴，欲望相对简单。
而同时，不丹有似乎具备与外界无阻碍交流的土壤：从50年代起，教育系统全面换成英语教学（之前20年是印度语，再之前是本国语言）。而近数十年，与外界的商贸和信息交流也在不断影响着城市——每年，大量的学生在政府资助下出国读书（外国旅客每日的200美金是用来设立教育基金的），他们中几乎所有人都会在游历过花花世界后选择回国——我向同行的一位资深向导、Yale毕业的小哥询问原因，他说，这大概是因为出国前18年生长环境已经构建了心灵的舒适区域和寄托之乡，这里生活简单、亲缘浓厚，时光有朴实的质地。
而回国后的青年们，对家乡的政治、文化、经济显然有更多元的见地和期待。他们虽然敬仰国王（不丹所有人都是国王的忠实信徒），热爱（或者说，习惯于）穿戴传统服饰，甚至也会和父辈一样总是胸前佩戴有皇室成员头像的徽章……但做事方式和价值理念都有了“西方化”（个性化+商品经济）的色彩，这些流动的新因子也在一点一点改变不丹的传统底色。
值得指出的是，不丹的统治阶层是走在浪潮之前，进行自我改变的。
第四任国王于70年代因父王离世而继任，当时年仅17岁。他从一开始，就励志将不丹建立成福利国家（welfare state）。自80、90年代，他便开始通过“政权去中心化、赋权于地方乡一级政府”而做准备，在08年自己还身强力壮时传位给儿子（以往国王是担任到生命终结的），修宪、并开始实行民主宪政。
据说，他曾这样对质疑民主的亲信说：“我知道我儿子会是个好国王，但是如果他的儿子或者孙子不是呢？我们需要制度来保护国民的利益。”
这句话之后传遍的不丹的街巷和林野，我遇到的所有人在谈及国王时、都会说：“我们从未要求民主，是国王主动把民主的权杖交到我们手上。”还有人眼神闪亮地告诉我们，“只要国王在皇女艾莉婕，不丹就一定会团结。“
他们说这话时，我似乎总能看见他们胸前佩戴的徽章上，国王对着提问又欲言又止的我颔首微笑。
随着宪法颁布，上议院与下议院设立（分别有25和47位来自两个党派的代表，共6位女性）敦化民生热线，更多政党也在涌现（目前有5个不同政党）。2013年大选，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民主教育，在原本认为“我们不需要民主，有国王就够了”的民众间，实现了超过70%的投票率。
拜访国会那天，冬日骄阳把脸烤的很暖，我们在开敞的院子长凳上午饭，微风轻扬，居然生出郊游野炊之感。和我一席的女士名叫Kinley,是现任下议院4位女议院中的一位，一身宝蓝色传统长裙，长发加黑框眼睛，面容年轻一杆禽兽狙，看起来知性干练。等到和她聊天，才发现30几岁的她性格爽朗，对于社会变革、女性权益等，和我有几乎一致的见解。
Kinley早年留学印度，我开玩笑说她偶尔说“是“时还会和印度人一样歪歪头。她从23岁开始在银行工作，30岁参与政治，平日除了工作还要照顾家庭和6岁的女儿。
我闲扯中问了她一个老掉牙的问题：“你觉得人们说不丹幸福快乐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人人信佛吗？“
她几乎没有犹豫的回答我：“是，也不是末路天堂。幸福不仅仅是因为我们虔诚，也因为我们坚强。我们的祖辈们在高原环境上，不分冷暖地开垦和做农务，这种不怕苦难的精神也沿袭给了我们。在我们的价值观里，不顾来世如何，都要接受现状，用力劳作与耕耘。”
我完全没预料到在华贵大气的国会建筑里可以听到如此植于泥土中的话。更让我动容的，是这种价值和中国文化的相似性。仿佛，喜马拉雅雪水所灌溉之处，皆是东方。
在跨年前一天，我们也踏上了乡间阡陌，在古如菩提的大树下听讲宗教传说和寺院的起源，周围村落的孩子们在小径上奔跑，时不时看向我们。田野里鼓起的麦秆堆旁，有农夫席地而卧，似是酣睡，不负午后良辰。
去拜访一户乡亲，听老奶奶说耕田、儿孙、邻里和家常。她脸上皱纹的形状透露着一种简单的满足和平和，像我过世的祖母。
黄昏后，月牙初露，天色灰蓝而清澈，我们走了条长长的绳索桥。桥下河水湛绿，鹅卵石清晰可见；水中央白河滩露着尖尖角，上面芦苇依依小蜜蜂寻亲记。因光照的缘故，两岸山峦渐晴渐远，近处错落几户人家，皆是白墙红窗棱的传统瓦房。只因有徐徐清风，和桥上与你擦身而过的当地年轻人嬉玩的笑声，你才知道自己不是身在画中、或者远旧的记忆里。
到了晚上，我们在河边一座古宅里点起篝火，有人抱了吉他轻轻弹唱，家乡饭口味像极了中国菜、连甘醇的米酒也像。有老乡看到火花跑来问候，不知是寒气还是火光，他们带笑的脸颊都红扑扑的，黑夜更显得他们眼睛闪亮。
篝火的火苗或许也因浓厚的人情味而变活泼了，随风跳向我，又在发梢前翩然落下，细碎的光竟比烟花美。旁边同行的姑娘感动的流泪了卢凯悦，泪水竟然也溅到了我心里面。和朋友抬头数星星，恍然以为，我们穿越到了以前的家乡。
后来几日，每每在晨曦中醒来奚天鹰 ，伸懒腰时不经意向露台一瞥，却见河上的浓雾、水气和炊烟，淼淼如光，比画上的更美。
或是拉开帐篷，看见晴日万里，山丘下有牧马啃草，摇铃叮咚地心毁灭。
再或是，握一杯姜茶，阳光洒满白桌布，好哥们窗外是廷布市中心广场，晨光静谧，石台阶都显得柔和，有鸽群呼一阵的飞起，又落下……
巴士在山路上盘桓的一天，阳光直直的照着我，我忽然转头对朋友说，“也是一刹那的想法吧——人生第一次觉得，除了生在中国，生在这儿也不坏。”
而我当然知道这句梦话后是怎样的现实。
过去几十年重生猛禽，不丹经济增速显著，人均GDP从2000美金一跃到如今的8000美金——然而，财富的主要来源是水电和旅游业，大部分依然聚集在政府手中，只能通过再分配提高社会福祉。
70%的电力输出给印度，除了经济上的高度依赖，还有军事和外交上——2010年以前，不丹的外交政策是需要“咨询印度意见”的。这显然让国家领导层有了极强的不安全感，这次行程中遇到的每一位政客或官员，都会说一句话：“我们是夹在两个巨人之间的小国”（巨人指代中国和印度），而这大概也使他们生出了一种其他国家官僚没有的谦逊（比如总理会半开玩笑地说，“容我这来自喜马拉雅的小人物言”）。最关键的是，小国的生存法则，只能是在全心依附与左右逢源中寻找到微妙的平衡。
另一方面，国内经济不够多元化使得创造就业成为难题，许多受高等教育的年轻人只能去政府、为数不多的大企业（水电公司和银行）、或者旅游业这几条出路。城市里浮动着一批批失落失意的年轻人，近年来酗酒成性、自杀率盘升。
在这个皇权处于绝对高位的国家五胡烽火录，英明的君主把权力的来源回赋给人民；因宗教和地理封闭，社会原始形态是高度相似一元的，若真有好的政府确实可以大有所为。朋友说于蓓蓓，这是个以“儒”执政的国家。
然而，就像我们不确定喜马拉雅山峰是否可以阻挡外部世界的浪潮入侵，我们也不确定内部每一颗生物的隐隐变动是否会蚕食寺院里的古老的木梁，这些天一幕幕被我们收藏于心的平静和美是否能够静水流深。
撇开“家国大事”不谈，小的层面，不丹大概把我的心熨平了一些。
来之前搜相关的书，读到一位面对中年危机的美国女作家来不丹寻找人生的故事(<Radio Shangri-la>)，里面她写道这么一段话：
“你没准备结婚嘛？没想过离开洛杉矶结缘 雪灵之？还继续做现在这种工作吗？” 她连珠炮般地问了我一连串问题，仿佛我的未来全维系在我的回答上面。
“我真的不知道，"我说，"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五年后，不管我会做什么，我都会很快乐，这也正是我此刻的感受。”
我告诉她我真没有什么可说的，那是一种圆满的感觉。我不会因为开始一段新恋情，找到报酬丰厚的工作，或者任何有形或计量的东西而感觉良好。这些一般会让人们在幸福量表上回答“是”的东西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了。我不会因为将来可能再有厄运降临到我身上而感到惴惴不安。相反，我相信我现在能够勇敢面对任何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我对生活的期望发生了改变。现在我不再等待机会的降临，才会开始新生活。新生活每天都在发生。而且我懂得了给予比索取更重要。
这大概是时间的秘密——把你拖回比日常生活慢一些、旧一些的时光里，剥离繁杂的物质供给和其所滋生的杂念与欲望。这提供了一种适合反思的环境，在朴素的日常里寻求与记忆的吻合点，重新铺一条稳稳扎根在泥土之上的轨迹，以此获得面对在高楼大厦里斩妖除魔时最坚固的武装——一颗诚实的心。
离开不丹的航班同样是一路美景。不再是层峦起落，而是大片的雪山近在眼前，与云混织成的一簇簇、一条条的白色，仿佛要在离去前、通过我一眨不眨的瞳孔，向我心里狠狠注入一股“仙气”。
忽然想，云上大概也是世界最低的地方——把它轻轻揉成一团，就跌进了我心谷里。谁知何时会开出云絮状的花朵来。
几十载往昔客，经年此去，来年情深；晨昏里朝朝暮暮，只余他，除却巫山不是云。
几个旅行tips:
旅行社皆可办签证外加全包式服务（提前交好200美金*天数的钱，其他全程几乎没有太多额外支出了、除了消费），我们的旅行社叫Zhu Travels (竹旅行社，tripadvisor和Google上有)，老板娘是位异常热情优雅细致的女性，一路旅社环境舒适（虽不高端）
不丹徒步路线很美，也不难（除了因海拔高、上坡需缓行），但昼夜温差大，定要准备好足够暖的睡袋（切记切记），可向旅行社租
不丹民风淳朴，路人皆说英语，不必担忧傅晓田简历。当地手机信号尚可，全民用微信（起因是微信语音方便），珍妮巴斯所以与导游或当地朋友联系也很方便
帕罗（机场附近）有一座度假宾馆是梁朝伟和刘嘉玲结婚的场地，建筑极美，价钱也不算贵（淡季不到300美金），餐厅也好吃吕不韦传奇，但按摩/spa不推荐（还是去泰国或者回国做吧）
后记
不丹之行已经过去1个月了。迟迟无法动笔，因为这次旅程太过奇幻又自然，于我意义不寻常，所以不知叙事从何开始梦精记1。直到今日长途飞机让我清醒了，果然在“云上”比较适合写“云上”。
在不丹的时候，每日的行程都忙碌而尽兴，不论是拜会总理、乡邻、企业家、科技园、非营利组织韩兆的老婆，还是在山间徒步、在帐篷里熬过漫漫长夜……写了好几页笔记的素材，很多无法在此文中展现，也是遗憾。然而，世界这么大，愿没说完的故事在其他角落和我们重逢吧。
时间给你皑皑白雪，
我愿给你连绵不绝。
从新德里到帕罗的飞机不到两小时，这是不丹为数不多的通往国外的航线之一。这个国土不到4万平方公里的山地国家位于印度北部，坐落在喜马拉雅脚下。每年，北部高山的冰川消融出潺潺水流，充盈河域，灌溉田野，还带来电力——这个国家最重要的经济来源。
入不丹的航行因途径喜马拉雅而被游客们盛赞。透过机舱，我已被眼前的美景摄了魂——蓝的比湖泊更纯粹的天空里，群山的轮廓一层一层展开，近处能看到一条蜿蜒盘绕的环山公路，而远处的山峦更像漂浮在光影之上、云海之间。最远处、几乎和我视线平行的地方，是一片雪山，白雪勾勒出山的棱角分明，幻如城堡，又庄重如神邸。
一层，一层……画面随着飞行而缓缓波动。我额头抵着窗边静静看，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呼吸。
一呼，一吸……是时间啊。
等飞机着陆，晴山朗空，日光倾城。我仿佛预见到未来一周时光摊开在我面前，格外明媚。
“Life is time（生命即是时光）“。
这是到达不丹第二天，在拜会不丹全国幸福指数（GHP）的核心起草人、现任官员Karma时，他说的话。比起官员、Karma更像位谦逊有礼的老师，向我们介绍幸福指数的来龙去脉时，语速平缓流畅，每句话夹杂着巨大的信息量；而他时不时自然流淌出的智者之言，如流水般不露声色义渠骇，你若不凝神听就流向远处了。
不丹为外人所知，大概是因那个“全世界最幸福国家”的称谓。GHP(gross happiness production) 随着宪政和第五任国王袭位开始推行，构建了一套较全面的指标体系、设立了国家部分、并于2010年和2015年全国进行GHP普查来进行监督和改进。整个GHP体系有四大基石，包括：
1）可持续的、公平的社会经济指标，
2）环境保护沈安娜，
3）文化保护和推广，
4）健全的政府能力。
很多国家政策都囊括其中，包括免费教育和医疗（社会经济），保证全国60%的面积为森林（环境），坚持和推广不丹传统服装和建筑风格（文化），去中心化和坚持推进民主宪政（政府）。
基于此，设立了9项指标类别（如下）。其中较有趣的包括 “精神健康”这一项。Karma先生说，“sense of self is the source of all problem(所有问题的根源是对自我的认知)”。因而国家重视国民的精神健康和情感平衡，甚至在所有学校推行禅修课，希望每个人能学习和享受静止（stillness）,提高自我意识武魂藏宝阁。
另一项有趣的指标是“时间的使用”。如一开始Karma先生说的“Time is life”, 人生质量在于每分每秒时间的使用质量。如果把一天24小时简单分三类，在不丹（皇室和政府）看来，工作、休闲娱乐和睡眠，各占8小时最为合理。因而，在不丹大多数工作，尤其是政府工作，每日是几乎严格的“朝九晚五”，若是冬季，下午4点便可下班。
推行GHP体系的过去10年，不丹进行了两次普查，虽然整体GNH指标得到提升，但人群细分结果却有所不同：比如，农民对教育、生态环境、住房满意度显著低于城市人口，而城市人口在政治参与和社区文化保存上幸福指数较低；性别上，女性对教育、政治参与的幸福指数略低于男性；农民是所有职业里幸福指数最低的……而所有指标中，“精神健康”这项整体下滑……
Karma先生非常坦诚地对我们分享了这些变化，以及调查中发现的原因。他也提到一些不可抵挡的趋势和挑战，包括城市化、国际化带来的商品经济和外域文化对本国传统社会的冲击，年轻的宪政政府如何满足受过高等教育的城市人口的多方位诉求，以及实现多元化经济和创造就业的挑战……
很巧，这一次关于GNH的谈话几乎辐射了整趟旅途中我对不丹的观察。
不丹的神秘色彩，来自地理位置相对封闭，以及近年来旅游业的“半开放”。它从未遭受殖民，第一条与外界连接的高速公路是1971年修好的；至今，通向不丹的航线较少，旅行签证只能通过旅行社，入境旅客必须每天消费200美金以上（印度人除外，这点后文细说）。因为封闭，不丹社会很好的保留了民风民俗，人民淳朴，欲望相对简单。
而同时，不丹有似乎具备与外界无阻碍交流的土壤：从50年代起，教育系统全面换成英语教学（之前20年是印度语，再之前是本国语言）。而近数十年，与外界的商贸和信息交流也在不断影响着城市——每年，大量的学生在政府资助下出国读书（外国旅客每日的200美金是用来设立教育基金的），他们中几乎所有人都会在游历过花花世界后选择回国——我向同行的一位资深向导、Yale毕业的小哥询问原因，他说，这大概是因为出国前18年生长环境已经构建了心灵的舒适区域和寄托之乡，这里生活简单、亲缘浓厚，时光有朴实的质地。
而回国后的青年们，对家乡的政治、文化、经济显然有更多元的见地和期待。他们虽然敬仰国王（不丹所有人都是国王的忠实信徒），热爱（或者说，习惯于）穿戴传统服饰，甚至也会和父辈一样总是胸前佩戴有皇室成员头像的徽章……但做事方式和价值理念都有了“西方化”（个性化+商品经济）的色彩，这些流动的新因子也在一点一点改变不丹的传统底色。
值得指出的是，不丹的统治阶层是走在浪潮之前，进行自我改变的。
第四任国王于70年代因父王离世而继任，当时年仅17岁。他从一开始，就励志将不丹建立成福利国家（welfare state）。自80、90年代，他便开始通过“政权去中心化、赋权于地方乡一级政府”而做准备，在08年自己还身强力壮时传位给儿子（以往国王是担任到生命终结的），修宪、并开始实行民主宪政。
据说，他曾这样对质疑民主的亲信说：“我知道我儿子会是个好国王，但是如果他的儿子或者孙子不是呢？我们需要制度来保护国民的利益。”
这句话之后传遍的不丹的街巷和林野，我遇到的所有人在谈及国王时、都会说：“我们从未要求民主，是国王主动把民主的权杖交到我们手上。”还有人眼神闪亮地告诉我们，“只要国王在皇女艾莉婕，不丹就一定会团结。“
他们说这话时，我似乎总能看见他们胸前佩戴的徽章上，国王对着提问又欲言又止的我颔首微笑。
随着宪法颁布，上议院与下议院设立（分别有25和47位来自两个党派的代表，共6位女性）敦化民生热线，更多政党也在涌现（目前有5个不同政党）。2013年大选，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民主教育，在原本认为“我们不需要民主，有国王就够了”的民众间，实现了超过70%的投票率。
拜访国会那天，冬日骄阳把脸烤的很暖，我们在开敞的院子长凳上午饭，微风轻扬，居然生出郊游野炊之感。和我一席的女士名叫Kinley,是现任下议院4位女议院中的一位，一身宝蓝色传统长裙，长发加黑框眼睛，面容年轻一杆禽兽狙，看起来知性干练。等到和她聊天，才发现30几岁的她性格爽朗，对于社会变革、女性权益等，和我有几乎一致的见解。
Kinley早年留学印度，我开玩笑说她偶尔说“是“时还会和印度人一样歪歪头。她从23岁开始在银行工作，30岁参与政治，平日除了工作还要照顾家庭和6岁的女儿。
我闲扯中问了她一个老掉牙的问题：“你觉得人们说不丹幸福快乐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人人信佛吗？“
她几乎没有犹豫的回答我：“是，也不是末路天堂。幸福不仅仅是因为我们虔诚，也因为我们坚强。我们的祖辈们在高原环境上，不分冷暖地开垦和做农务，这种不怕苦难的精神也沿袭给了我们。在我们的价值观里，不顾来世如何，都要接受现状，用力劳作与耕耘。”
我完全没预料到在华贵大气的国会建筑里可以听到如此植于泥土中的话。更让我动容的，是这种价值和中国文化的相似性。仿佛，喜马拉雅雪水所灌溉之处，皆是东方。
在跨年前一天，我们也踏上了乡间阡陌，在古如菩提的大树下听讲宗教传说和寺院的起源，周围村落的孩子们在小径上奔跑，时不时看向我们。田野里鼓起的麦秆堆旁，有农夫席地而卧，似是酣睡，不负午后良辰。
去拜访一户乡亲，听老奶奶说耕田、儿孙、邻里和家常。她脸上皱纹的形状透露着一种简单的满足和平和，像我过世的祖母。
黄昏后，月牙初露，天色灰蓝而清澈，我们走了条长长的绳索桥。桥下河水湛绿，鹅卵石清晰可见；水中央白河滩露着尖尖角，上面芦苇依依小蜜蜂寻亲记。因光照的缘故，两岸山峦渐晴渐远，近处错落几户人家，皆是白墙红窗棱的传统瓦房。只因有徐徐清风，和桥上与你擦身而过的当地年轻人嬉玩的笑声，你才知道自己不是身在画中、或者远旧的记忆里。
到了晚上，我们在河边一座古宅里点起篝火，有人抱了吉他轻轻弹唱，家乡饭口味像极了中国菜、连甘醇的米酒也像。有老乡看到火花跑来问候，不知是寒气还是火光，他们带笑的脸颊都红扑扑的，黑夜更显得他们眼睛闪亮。
篝火的火苗或许也因浓厚的人情味而变活泼了，随风跳向我，又在发梢前翩然落下，细碎的光竟比烟花美。旁边同行的姑娘感动的流泪了卢凯悦，泪水竟然也溅到了我心里面。和朋友抬头数星星，恍然以为，我们穿越到了以前的家乡。
后来几日，每每在晨曦中醒来奚天鹰 ，伸懒腰时不经意向露台一瞥，却见河上的浓雾、水气和炊烟，淼淼如光，比画上的更美。
或是拉开帐篷，看见晴日万里，山丘下有牧马啃草，摇铃叮咚地心毁灭。
再或是，握一杯姜茶，阳光洒满白桌布，好哥们窗外是廷布市中心广场，晨光静谧，石台阶都显得柔和，有鸽群呼一阵的飞起，又落下……
巴士在山路上盘桓的一天，阳光直直的照着我，我忽然转头对朋友说，“也是一刹那的想法吧——人生第一次觉得，除了生在中国，生在这儿也不坏。”
而我当然知道这句梦话后是怎样的现实。
过去几十年重生猛禽，不丹经济增速显著，人均GDP从2000美金一跃到如今的8000美金——然而，财富的主要来源是水电和旅游业，大部分依然聚集在政府手中，只能通过再分配提高社会福祉。
70%的电力输出给印度，除了经济上的高度依赖，还有军事和外交上——2010年以前，不丹的外交政策是需要“咨询印度意见”的。这显然让国家领导层有了极强的不安全感，这次行程中遇到的每一位政客或官员，都会说一句话：“我们是夹在两个巨人之间的小国”（巨人指代中国和印度），而这大概也使他们生出了一种其他国家官僚没有的谦逊（比如总理会半开玩笑地说，“容我这来自喜马拉雅的小人物言”）。最关键的是，小国的生存法则，只能是在全心依附与左右逢源中寻找到微妙的平衡。
另一方面，国内经济不够多元化使得创造就业成为难题，许多受高等教育的年轻人只能去政府、为数不多的大企业（水电公司和银行）、或者旅游业这几条出路。城市里浮动着一批批失落失意的年轻人，近年来酗酒成性、自杀率盘升。
在这个皇权处于绝对高位的国家五胡烽火录，英明的君主把权力的来源回赋给人民；因宗教和地理封闭，社会原始形态是高度相似一元的，若真有好的政府确实可以大有所为。朋友说于蓓蓓，这是个以“儒”执政的国家。
然而，就像我们不确定喜马拉雅山峰是否可以阻挡外部世界的浪潮入侵，我们也不确定内部每一颗生物的隐隐变动是否会蚕食寺院里的古老的木梁，这些天一幕幕被我们收藏于心的平静和美是否能够静水流深。
撇开“家国大事”不谈，小的层面，不丹大概把我的心熨平了一些。
来之前搜相关的书，读到一位面对中年危机的美国女作家来不丹寻找人生的故事(<Radio Shangri-la>)，里面她写道这么一段话：
“你没准备结婚嘛？没想过离开洛杉矶结缘 雪灵之？还继续做现在这种工作吗？” 她连珠炮般地问了我一连串问题，仿佛我的未来全维系在我的回答上面。
“我真的不知道，"我说，"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五年后，不管我会做什么，我都会很快乐，这也正是我此刻的感受。”
我告诉她我真没有什么可说的，那是一种圆满的感觉。我不会因为开始一段新恋情，找到报酬丰厚的工作，或者任何有形或计量的东西而感觉良好。这些一般会让人们在幸福量表上回答“是”的东西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了。我不会因为将来可能再有厄运降临到我身上而感到惴惴不安。相反，我相信我现在能够勇敢面对任何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我对生活的期望发生了改变。现在我不再等待机会的降临，才会开始新生活。新生活每天都在发生。而且我懂得了给予比索取更重要。
这大概是时间的秘密——把你拖回比日常生活慢一些、旧一些的时光里，剥离繁杂的物质供给和其所滋生的杂念与欲望。这提供了一种适合反思的环境，在朴素的日常里寻求与记忆的吻合点，重新铺一条稳稳扎根在泥土之上的轨迹，以此获得面对在高楼大厦里斩妖除魔时最坚固的武装——一颗诚实的心。
离开不丹的航班同样是一路美景。不再是层峦起落，而是大片的雪山近在眼前，与云混织成的一簇簇、一条条的白色，仿佛要在离去前、通过我一眨不眨的瞳孔，向我心里狠狠注入一股“仙气”。
忽然想，云上大概也是世界最低的地方——把它轻轻揉成一团，就跌进了我心谷里。谁知何时会开出云絮状的花朵来。
几十载往昔客，经年此去，来年情深；晨昏里朝朝暮暮，只余他，除却巫山不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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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丹徒步路线很美，也不难（除了因海拔高、上坡需缓行），但昼夜温差大，定要准备好足够暖的睡袋（切记切记），可向旅行社租
不丹民风淳朴，路人皆说英语，不必担忧傅晓田简历。当地手机信号尚可，全民用微信（起因是微信语音方便），珍妮巴斯所以与导游或当地朋友联系也很方便
帕罗（机场附近）有一座度假宾馆是梁朝伟和刘嘉玲结婚的场地，建筑极美，价钱也不算贵（淡季不到300美金），餐厅也好吃吕不韦传奇，但按摩/spa不推荐（还是去泰国或者回国做吧）
后记
不丹之行已经过去1个月了。迟迟无法动笔，因为这次旅程太过奇幻又自然，于我意义不寻常，所以不知叙事从何开始梦精记1。直到今日长途飞机让我清醒了，果然在“云上”比较适合写“云上”。
在不丹的时候，每日的行程都忙碌而尽兴，不论是拜会总理、乡邻、企业家、科技园、非营利组织韩兆的老婆，还是在山间徒步、在帐篷里熬过漫漫长夜……写了好几页笔记的素材，很多无法在此文中展现，也是遗憾。然而，世界这么大，愿没说完的故事在其他角落和我们重逢吧。